第 1 章
太阳很好。白云飘飘。蓝天苍穹,又远又高。
小鸟很吵。绿树沙沙。春风拂面,惬意逍遥。
笑容很美。目眩神迷。激流汹涌,夺鼻而出。
“……”
“对、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浑身上下乱摸,找可以擦的东西。
一包全新的纸巾递过来。我正全身抽筋,眼前忽然出现这个物体,一顿,半是茫然地抬头,望着面前这张还在对我微笑的天仙一样美丽的脸,尤是惊疑在梦中。神情呆滞,表达迟疑。鼻血……淋漓。
天仙简直要为我的表现绝倒,失笑地摇摇头,亲手抽了张纸巾出来,用力按在我的鼻子上。
“真是丢人!小心失血过多,会死的。”
那话里满是不屑,可是,好……好好听的声音啊……温和,醇厚,像午夜的电台广播,不不,比在寂静的夜里的广播还好听,是像琼浆玉液,流啊流啊,流进我的耳朵里,全身都要为这声音化了。
“亭雨,走吧,我再带你到那边看看。”那个声音又说,一个人忽然就从旁边站出来,一拉美人的胳膊。
我捂着鼻子退后一步。跟天仙美人同在,果然连我们少爷的存在感都稀薄过南极的臭氧层。
少爷像是根本没看到我,根本没跟我说过话,拉着那个亭雨美人就要走。美人就是美人,不紧不慢,把那包纸巾塞到我的口袋里,含笑的眼角一挑,留下一个我认为很有含义的眼神,才优美地转身,跟着少爷走了。
我痴呆的目光追随着那长发飘逸的修长背影,开始流口水。
少爷好听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你闲疯了是不是?连我家的保镖都想勾搭?”
我努力伸长了耳朵,还是没听到美人的回答。好可惜啊,都不知道这样的美人会不会有比少爷更好听的声音。
亭雨,还是庭雨?名字也好听。啊,在宋家这么些年了,总算看到一个极品中的极品。望着远天上的白云,无限遐想中……
下午换岗,我回到通舍,姆妈做了汤,从厨房端出来给我,一眼就看到了我衣服上的血迹。放下碗就来看个仔细,惊呼起来:“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今天又出活了?”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已经看过我的上下左右,确定无伤,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我的血,她都可以放心。
“姆妈,不会有事的啦。”我惯常地安慰她,拉着她一起坐到桌前,捧起汤闻了闻,红枣百合猪肺汤,又浓又香,一定很好喝。”出活阿强他们都会抢着上,我跟在后面收拾手尾就行了,多简单。你不要老是这样担心。而且少爷今天请了朋友回来,我在后门轮值,没出去啦。”
“那这是沾到的哦?”姆妈又指指我的胸口那几滴血迹。
我低头看了看,露出一个”与我无关”的大大的笑:“是啊。”
我慢慢地喝汤,姆妈坐在一边,看着我喝,想到什么,又开始说:“阿天啊,今天少爷带回来的客人你看到没有?我在客厅看了几眼,喔唷,真是俊啊。头发长长的,笑起来迷死人了。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看到有男人能俊成这个样子,而且家教好好,气质那么好,又贵气,待人也好有礼貌。阿凤说送咖啡上去,他还对她说谢谢咧。真是
……啧啧,有钱人家的少爷也不全是傲气的。”
姆妈在宋家当了几十年的佣人,听多见惯,也知道讲“气质”了。
我在一旁拼命点头,她每讲一句我就点一下,分外赞同。”对呀对呀,我看到了,在后门的时候。是少爷第一带回来吧?以前都没见过。都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害我没准备,看他看到流鼻血。
“我听到好像少爷叫他’亭……雨’,阿凤说是姓杜,她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后来又翻出登有他的杂志,你看看。”阿凤跟只看连续剧的姆妈不一样,是个特别关注财经报导的有远见的丫头。当然,身为管家的女儿,又上过职专,会有进军豪门阔太太集团的雄心壮志也是正常,至少比我们这些只能打杂的胸无大志的小保镖们强多了。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杜廷语。我听过他呢。杜家的三位公子,个个都比宋家的强。
吃过点东西,去睡了一觉,晚上阿海要去约会,我帮忙替他夜班。
今夜是周末,府里也没有节目,老爷夫人到南美度假,少爷一个人在家。那个美丽的客人杜廷语在晚饭前就回去了。我那时还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有点小遗憾。如此佳人,唉,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凌晨一点。
因为没什么事,阿刚跟小林去隔壁打牌了,我一个人在值班室里看小说。不时抬起头扫一眼那一墙的监视器屏幕。外面也有巡夜的兄弟,没有几两重的趟子,也不会蠢到来动西苑宋家。
凌晨两点。
隔壁的牌局仍热火朝天,我的小说也快看完了。从屏幕上看到阿豹跟阿梁在园的合欢树下抽烟解乏,东北角上大牛已经在草地上躺下,毛头在一边用脚踢他。
微笑。宋家在道上称霸近十载,势力已经大到可一手遮天,家宅这边太平久矣,已经很久没有状况了。一旦留守在这边,大家都懒散了。
凌晨三点。
打了个小盹,被隔壁的哄叫声吵起来。小林输到脱裤子,跟他对家的阿刚在骂他。很热闹,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随便扫了眼屏幕,正打算再睡。忽然定住了。
阿梁正踉踉跄跄往值班室这边跑,边跑边招手。
跟他一组的阿永不见踪影。
东南西北,毛头他们那组也失踪了。
我跳起来,立刻按响了警报铃。
低沉的轰鸣如骤降的暴风雨刮过整个宋家府。
各人迅速检查各个角落,我冲上楼,童桐正在踹门。
“砰”!“砰”!“砰”!
那么坚固的房门硬是给他踹到开。他抽了枪,拿在手上,才瞄准了方位冲进去。枪在房内指着划了个半弧。 “少爷!”我听到他一声惊呼,赶紧跟着扑进去还顺手开了灯。
宋景誉垂死般地半躺在靠露台的落地窗上,衣衫凌乱,睡衣领口被扯得一团皱。我看看四周的痕迹,在心里模拟了一遍。定是有人拎着他的领口把他掼来又掼去,最后狠狠地摔在地板上,还踏上一只脚。
立即转身进了浴室,拧干一条毛巾出来。
童桐把他小心地扶到床上,接过我的毛巾,一手给他擦脸上的鞋印,擦干净了。一手慢慢揉着他的胸口。
好一会儿,才帮他把气顺过来。慢悠悠地能活动了身子。
当头就是一巴掌,直接扇在童桐的脸上。幸亏我站得远,看着那脸上慢慢浮出来的指印,低着头,再往门边慢慢移过去。
一闪眼,瞥见阿刚他们在门口探头探脑。悄悄侧过头去,用口型问,他们摇摇头,没有发现可疑人等。
毛头他们呢?
被打昏在树林里。
哦,你们先不要进来。这里还是低气压区。
阿刚他们立刻意会,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陶天,还不去叫医生来?”童桐挨了一巴掌,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对我发话,不愧是我们的偶像,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他了。
“哦。”我应了声,知道他有意让我借故逃离风暴圈,谁知宋少爷金口一开:
“不用了。叫了医生来好看么?都是皮肉伤,你给我揉揉就可以了。”
那么好听的声音,虽然字字透着怒火,听着却还是这么享受,唉,这就是造物的恩宠。
我赶紧找了药箱出来,童桐找出跌打酒,解了他衣服,默默地继续给他按摩。我偷瞟了一眼,那贼真有胆识。细皮嫩肉的胸口上乌黑的一块,一定是用踹的。
“你们是死了么?竟让人摸到我这里来!”宋景誉胸口气息受阻,说得断断续续,却听得出已经怒到极点。
他才从美国回来不久,在外就已经是在宋家的羽翼下安然自得,回来之后又眼见得自家势力愈加不同凡响,更是把手底下的个个理所当然地都当超人。现下竟然让人摸进内宅,害他受此足踢脚踏的奇耻大辱!相关人等都应该拖出去枪毙!
也确是宋家的耻辱,已经很多年了,没有出过这样的事。那个能晃过高墙红外线,打昏散打高手毛头,熟练地剪断大门警报装置,登堂入室的一定得是一等一的高人。
也许,比童桐还厉害呢。
我崇拜的对象经过今夜,又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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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鼻子,将头转到一边,眼睛再努力往回瞟。装作不经意――不经意――不经……――还是看不见。
老黑以前教过我们如何跟踪,因为我笨,还被留下来加训。
主旨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要尽量融入人群,看紧跟踪对象,随时利用身边手上的东西做遮掩。一切报纸杂志水果棒冰都可以尽量利用。如果你觉得我讲得太抽象,可以去看警匪片。当然那里面常用的远距离跟踪跟我现在做的不在同一个层。
我这叫贴片,就是贴身跟踪。所谓贴身,自然是距离很近,近到……现在他就在我的左手边。我们中间没有第三个人。他刚才转身的时候,胳膊还打到我,还对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就把头转过来了。
老黑说要“不经意”地注视。我努力了很久,觉得以目前这个角度除非我有苍蝇的复眼,否则是不可能办到的。是不是转得太过了?再摸摸鼻子,装模作样地转回去……一点。好了,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我左后方的冷饮摊,呃,我的意思是阿海在那边。眼睛慢慢调回来,可以看到靠近我的那个穿迷你裙的高中女生。再回来……是旁边的麻质
衬衫,抬高一点,是那个人的下巴……再高一点――其实不用再高了,他的脸无关紧要,只需要留意动作――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眸子正好整以暇地迎上我的偷窥,我吓了一大跳,脑门一声哄响,赶紧一低头――自然,自然,要保持自然……默念数遍童桐教我的口诀,咬咬牙,转身就走。
被发现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换人。我现在走,装做无比的自然,那阿海还有机会跟上。当然,回去被削一顿是绝对免不了的。
在我决绝转身的刹那,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左手,二指扣在我的脉门上,手法十分娴熟且专业。最重要的是迅速。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他已经制住了我。
他没有用什么力气,但我仍不敢动。
不得已,我回过身抬头面对他。力图做出惊讶的表情,并且打算最好能引来周围的关注。可是已经晚了。他一把将我的手腕换到他的左手,右手搭上了我的右臂,我整个人都一下子倒进他的双臂里,全身都在被控制的范围。
“不想死就乖乖的。”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温热的气息喷进我的耳洞里,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一定十分暧昧。
阿海,你看到了吧?你一定看到了是不是?虽然我经常创新,但你不会在这个时候以为我在采取新的接近策略吧?
所以……快来救命啊!
阿海还没有出现,公交车就出现了。
这个时段,车站的人很多,公交车一来,一群人都往上涌。绑匪亲热地拥着我,哥俩好一样慢慢地跟进涌向公交车后门的人群里。
被人左右推挤,他也站不太稳,忽然就松了我的左手,只右手还搭在我的右臂,就是现在!我一个前冲,刚脱离了他的手臂,忽然又被猛地往后一扯,左腰间被顶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最为怕死,不敢再动分毫。
拥挤的人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全部从那窄小的车门塞进去,我只来得及趁乱回头寻找一眼阿海,就被那人半推着走了。从人群穿过去,迅速绕到了公交车的那一面。然后,过马路。
我知道阿海一定找不到我了。人太多太乱。他会以为我们要上车,而实际上没有。
我被推倒在街对面黑的小巷的墙上时,果然看到小林他们的车开了过去。十有八九是去追那辆公交车。
而我在这里。
我们的目标也在。
真无奈。
在墙上被摔得七晕八素,正努力重振精神,转过头,却发现巷子里原来还站着个人,正对上一张对我审视微笑的脸。
若有一眼便能让我看呆的人,杜廷语是一个,这个也是一个。
那面容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形容,只觉哪怕只是个很模糊的笑容,有些嘲讽,有些漫不经心,我的心跳也会忽然漏了一拍。与看到杜廷语时的感觉很像,又不尽相同。
面对这样的气度气质,我脑子里浮现的竟只有”垂涎”二字。
我怔怔地看着他,几乎忘了此行的原由。
那人见我忽然这样专注,似乎略微诧异,不过只是片刻,面上又回复泰然自若,回视着我,微微笑着。当我觉察心愈加被那笑勾过去时,终于有些脸红,调开目光,转过身来面对正主。
押我过来的那人正拿了烟出来,慢悠悠地用手里刚才抵在我腰间的枪对着点上。还是防风的,郁闷!他讥讽地看着我的失落,把打火机放好,吸了口烟,喷到我脸上。
我从他开始的动作就猜到他要干吗,所以早早就做好了闭气的准备,当下只是屏息转了头。不敢做出任何表情,免得他一个不爽就对我痛下杀手。
我学过擒拿,和一些基本的枪法。也时常作为功课在练习。这是身为保镖的基本要求。动作还算灵敏,力道也足够在群殴的时候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但是只是这样而已。高级保镖是像童桐那样的,所谓头脑灵活思虑缜密,十八般冷兵器二十六路擒拿手三十二种阵法……也不必精通,只需能百步穿杨弹无虚发就够了。
身为偶像,童桐这样的已经十分光辉,站在我们不管是前面后面还是中间都熠熠闪光,让人不可轻忽。
当然,现在面前这个也是我的疑似偶像。一个月前的夜晚,极有可能就是他潜入了宋宅,对少爷进行了一番人身攻击,并且拿走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少爷没有说,但怒火持续到了现在。童桐比较缺乏反应神经,所以被如何责骂和拳打脚踢都默不做声地守在他身边。上是他失职,贴身保镖竟然擅离职守,害得出事,大家都跟着他担黑锅。阿刚最是忿忿,全然忘了童桐平时带给大家的好,一直说他上厕所也不必跑到通舍这么遥远的地方。我也一直在为他辩解,二楼的厕所是坏了,当天
水管公司还来过,说第二天才能把相应的材料备齐。要怪就怪老爷标新立异,连家里的厕所管道都用包金。
其实童桐也许是不得不回通舍。有一我也是值班,凌晨回去的时候看到他走回来,姿势十分怪异,两条腿似乎都无法踩实,是踮着脚尖走的。那,他甚至无法拒绝我的帮手。他的裤子被浸透了,那是我第一看到他流这么多血。通常都只有他让人流血的份。
我当时没敢看他的表情。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并不代表没有感情。很多人说他冷血,但我知道不是。他就常常帮我。虽然是因为我很笨,总是对很多事束手无策。
童桐就是我的偶像。一直都是。
面前这个人已经把烟抽完,冷笑一声,忽然一拳挥过来,我的脸立刻歪到了墙上,幸亏紧闭牙关,没有咬破嘴巴,只是在一阵麻木之后,剧烈的痛楚袭来,感觉牙床都有些松动。
因为拳头来得太过迅猛,我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他掐着捏起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正。仔细看了看,才冷笑了两声:“这种货色也敢派来跟踪我?宋家没人了是不是?”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回答,反正嘴巴也被他捏变了形,鼻子被打得感觉有熟悉的液体流下来,只得勉强开着嘴巴呼吸。于是鼻血流进嘴巴里。
这个样子看起来必定窝囊且恶心。他只把这个姿势保持了片刻就松开了手,脸被他的力道一甩,又偏向一边。
他站直了,冷冷地注视着我,不屑又厌恶,“哼”了一声:“娘儿们一样,也学人当保镖!你趁早改行吧,省得以后死得不明不白。”
啊!这句话已经侮辱到了我的职业自尊!我也站直了,将鼻血吐出来,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鼻子,还是止不住,突然想起上杜廷语塞在我口袋里的那包纸巾。
他看我居然掏了包纸巾出来,显然非常诧异:“你还随身带这个?你他妈有洁癖还是宋家的保镖装备啊?果然是一群变态!从上到下,都不正常!”
我一直的沉默让他颇不满意,又伸手过来一抬我的下巴:“你难道是个哑巴?”我鼻孔塞着的两团纸巾顿时指着他的方向,像两管机枪。
“连被打都不出声。看来果然是个哑巴,哈?”他的手又拍拍我的颊,正在刚才的伤上,痛得我倒吸了无数口气。
如果跟他面对的是童桐,也许他还会有很高的兴致继续下去,但可惜是我,他玩到现在也没意思了。他看起来又不打算杀人,也许是不想为我这样的小角色浪费子弹或力气――直接地说,就是我没有死在他手上的价值――所以他只是冷笑着:“回去告诉宋景誉,下派点能看的人过来,别让人以为宋家尽养些窝囊废!”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了。
那个一直沉默的人最后看我一眼,依旧笑着,跟在他的后面。
我看着他的背影,扶着鼻子,忽然努力喊了声:“你、你叫什么名字?”
却是打我的人听到我说话,有些惊讶,一回头,笑:“原来不是哑巴。”背光的面孔看不清表情,我只听到他声音里的倨傲,“跟踪了半天,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好笑!宋景誉没跟你们说?我是宋景棠。”
这个名字……我撇撇嘴。不过目前对我来说也不是重点,问的又不是你。
“上……偷进西苑的是你吗?”望着总是让我的目光情不自禁跟过去的人,充满期望。
显然宋景棠是主事的,总是他在说话,这让我非常遗憾。他闻言顿了顿,似乎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们干吗跟踪我?”失笑到极点的口气。”宋家这些年都养了些什么人?全是饭桶!”
讥笑了一阵,他再转过身,想了一下,又转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跟我一模一样的问题,只是气势完全不同,我只得乖乖地答了。
“陶天。”f
“好,你!我记住了。”他伸根指头遥遥地点点我,“等我回到西苑,第一个裁的就是你。”
第 2 章
“身为保镖,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忠诚!绝对的忠诚!卖主求荣三心二意,是对我们保镖最大的侮辱,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保镖最基本的守则是什么?”
“服从!老大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让你去东就不能去西,让你上房揭瓦就不能下地挖土!”
“保镖最须紧记的是什么?”
“牺牲!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舍身为主!有刀挡刀,有枪挡枪!”
老黑从队列的这头走到那头,声色俱厉,我们一声不敢吭,只管让他自问自答,在新来的少爷面前表现专业的保镖训练水平。
这个阵仗在少爷刚回来的时候已经演练过一遍了。当时少爷看得十分满意。现下要娱乐的嘉宾是少爷的堂兄,据说很快会成为西苑当家的宋景棠。他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挑剔的目光在我们面上一个个扫过。但我目前只顾着心情低落,因为那个人竟没有跟他一起来。
老黑好不容易训完话,用他从军队带来的习惯,标准地一个转身,对宋景棠立正:“大少爷,这些是我从我们西苑的保镖里挑选出来的精英,您可以完全放心地从里面挑选合意的随扈。他们个个身手矫健,以一当十。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宋景棠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慢慢地在每个人面前走过。我偷瞄了一眼他那个表情,可以肯定,是在冷笑。
“他。”他忽然指着我说,我几乎跳起来。实在是紧张,从他出现在西苑的时候我就开始紧张,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总之看到他,除了对他身边应该出现的人有万分期待外,就觉得脸痛。
“阿天!”老黑立刻叫了声,一个眼色丢过来,“大少爷赏识你,还不赶紧出来?”
“啊,是。”我应了声,站出来,就差没配合他的台词对宋景棠抖抖袖子跪下谢主隆恩。
宋景棠像是没听到老黑的话,只管指着我,修长的手指晃啊晃,脸上的倨傲和不屑跟那天一模一样。“哼,身手矫健?以一当十?这里面没有你吧?我那天说过什么?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啊?”r
在这种时候还能发出惨叫的当然不是我。面对早就料到的事情,本人除了低头保持肃静还敢做什么?
老黑叫完赶紧过来站到宋大少身边说:“大少爷,阿天他是个能干的人才……”
“他能不能干我比你清楚。”宋景棠那双眼里就像没有看得起的人,看老黑的眼光跟看我们的没有两样。
“怎么?我在这里说话没分量是吧?”他看着没动的我,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裹着水泥打过来。凌厉而沉重。
我还是不敢答话,偷偷看了眼老黑,他也十分尴尬。暗下叹了口气,说:“不敢。大少爷要我走,我当然得走。可是我是跟老爷签的约……”
“把他的合约拿来!”他果断得很,头也不回,吩咐老黑,然后对我笑,“你放心,解佣金,该怎么算给你就怎么算给你。只是要你知道,宋家不养废物!”
老黑无奈,只好去了,忽然就听到一声传来:“老黑,不用去。”磁性低沉,就算听他骂人,都觉得好听得不得了的那个声音。
齐齐转头,宋景誉堵在老黑的去路上,身边跟着童桐。
东宫太子和空降部队,中间的火之闪亮,可以刺人眼。
“我阿爸选的人,谁都不能动。”低缓优雅的语调像将一个个字从声线里慢慢剥离出来的,如同弦上跳动的音符。
“连西苑之主都不行?”宋景棠讥诮地扬起右手,那食指上套着个祖母绿的方戒,巨大的戒面在阳光下闪耀着权势的光芒。
戒指晃进宋景誉的眼里,他的眸子蓦地一紧,折射出骇人的恨意,一瞬而逝。
“怎么,不服?”宋景棠慢悠悠地拨弄着戒指,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竟然比宋家娇子景誉少爷更专业。
我不禁想起那个姆妈说的没有架子的美人杜廷语。果然是绝世奇珍!
“你这个强抢的西苑之主也是暂时的,等我阿爸回来,一样要滚下来!”
“哼,到时候再说吧。至少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你不服气,大可再抢回去。只不过,你行吗?”轻蔑地用眼角扫去,宋景誉果然一怒。
“你不过是得了趁虚而入的便宜,得意什么?如果不是那晚因为童桐不在,你以为今天有机会站在这里嚣张!”
宋景棠面色突地一冷,因为站得近,我几乎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陡降。他的声音阴森森的:“正好,我也正想问问,那晚童桐为什么不在?”
此话一出,不仅是宋景誉,连童桐都一僵。我担心地望着他,他的目光却遥遥地越过所有的人,谁也不看,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宋景誉冷冷地哼了声,正要说话,童桐突然开口了:“上是我失职,擅离职守。虽然少爷没有责罚,但我也一直难以心安。如果棠少爷不介意,不知我有没有资格替誉少爷向你讨教,将功补过?”
“童桐,这里哪里有你多嘴的份!”宋景誉一声爆喝,直气得头顶要冒烟。童桐这样说,自然是在说他没本事自己去抢这个位子。
童桐平时绝不会这样目无尊卑地强出头,我看着他,看到他捏紧的拳头,和漠然的眼里隐隐跳动的怒火。
连童桐都能惹怒,只能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本事。都是不知道去体贴关爱别人的少爷。
宋景棠没有理会宋景誉,只是看着童桐,眼光幽幽的,满是内容。“童桐,我不会跟你动手的。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他,得到你,是他不知从哪里修来的福气!”
说罢,也不管宋景誉在那边气得七窍生烟五官扭曲,扭头看到还在一边呆呆站着的我,很有点心灰意冷地随意说了声:“就是他吧。”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在场的没有人意会得过来,还是老黑“啊?”了一声,他才淡淡地丢了句话下来:“不是要我挑随扈吗?现在就给你看看,我的保镖,就是窝囊废也能做!哼!”说完,飘然离去,丢下一群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人。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我这个在短短时间内身份波澜起伏的人身上时,我茫然地只想随便抓个人问问:现在是怎样?我可不可以不要?
这唱的是究竟哪一出啊???
能不能把剧本给我看看先?免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 3 章
“大哥,东湾码头的那批货……”
“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如果真是给动了手脚,就让余老大自己给我个交待!”
“是。”
乔樵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几个人自觉地跟在后面。
“我叫他去,有叫你了吗?”本来宋景棠吩咐他的时候,连头也不必回,现在为了教训我,终于破坏了冷峻的老大形象。不仅回了头,还皱眉,目光凶狠,就差没把手里正在把玩的纸镇砸过来以泄心头之恨。
我赶紧停步低头,做忏悔状。以往做习惯了,从来都是被带来带去充作老大背景的“几个人”之一,刚才看到乔樵一挥手,纯粹条件反射。现在我是西苑之主的贴身随扈――虽然不知他能做多久,但既然目前还是,我就得牢记这个身份。
贴身随扈,贴身随扈。连念数遍,加强记忆。不要再犯错了,再错下去,很可能就要被丢去填地基了。
“已经一个星期了,你自己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不仅整日无所事事,还要麻烦我天天盯着你免得混进那些人里面找不出来。我拜托你,有点自觉好不好?你是我的贴身保镖,不是这些阿三阿四!都不知道老头子怎么会签你这种人?简直就是个窝囊废!养条狗都知道小偷来了叫两声?你呢?有人来你恐怕还要躲在我后面吧?废物!”
老大,就算没人来我也要站在你后面啊,不小心站到你前面一样会死得很难看。
“大少爷需要我在小偷来的时候叫,我就叫。”我认真地表明我的专业精神,老大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职责,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就一定要做,决不推卸责任。
他蓦地停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脚步,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死死盯了我二十九秒,大吼一声:“滚!你他妈给我出去!马上出去!立刻!”
我逃出门外,还听到他在里面愤怒地低吼,犹如一头怒到极点的狮子找不到可以撕咬发泄的猎物,只能啃自己的爪子出气。
站在门口的鸡毛对我笑,笑完又摇头:“阿天,七天了。我真是服了你,天天都能让老大赶出来。如果换了别的老大,早把你毙了,省得天天看到你生气。”
“你以为他不想啊?”我很没形象地贴着墙根蹲下来,叹了口气,“要不是老爷没回来他不敢轻举妄动,我早被枪毙八回了。”
“也得有那个本事让他天天看到天天都想枪毙你啊。你看我们站在门口的,他什么时候想动过?你是他身边的人才有这个荣幸,我们不知道多羡慕呢。是吧,阿术?”
阿术那张好像被车轮碾过的脸歪歪地对我笑起来,也不答话,只是笑。我被他的笑脸弄得寒毛都起立,赶紧挥挥手:“行行好,不要这样吓我,晚上我怕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阿术马上不笑了,像我欠了他七千万似的瞪着我,我又立即感觉头顶有冷风吹过,现在别说晚上,连白天我也不敢一个人去了。只好转头对着鸡毛:“你不用说风凉话,哪天我真的被他杀了,你立即就可以顶上去,天天有对着他的荣幸,让你做梦都笑出来。”
鸡毛立即做了个小女孩一样对天板翻白眼的动作,十分恶心地嗲声说:“我才不要!现在这样天天对着阿术,人家不知道多幸福!”
阿术开心极了,嘿嘿地跟他两人相对傻笑,我捂起嘴巴,怕一时控制不住要在这里吐出来。
这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是站外圈,不管谁来,首当其冲对着的都是他们。所以宋景棠十分安全,至今还没有人过得了他们这两关。
“看来你在外面还更逍遥是吧?”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立即站直身,神情俨然目不斜视,仿佛从一开始就在当雕塑。鸡毛他们两个更绝,竖得比旗杆还直,跟死人一样。好像刚才就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宋景棠阴森地走过我面前,声音里的怒火简直可以让他自燃。“陶少爷,我现在要出门,需要我请你跟我来吗?”
我赶紧敛目收眉跟在他身后,半声也不敢吭。恭恭敬敬,对他视若神明。如果有命做他的随扈过半年,我想我已经可以去拿电影金像奖。
不想乔樵居然正好有事又折回来,全程在他身边一直看我,那表情是惊讶又好笑的。我不敢瞪他,只好把头低下。笑什么笑!不知道自己的笑勾人么!
其实做宋景棠的随扈比普通保镖要轻松,不再需要做那些踢馆揍人收拾尸体的琐碎小事,只要鞍前马后为他开门关门紧随身侧就已经足够。虽然,我知道这种轻松很不正常。
只要见过童桐,就该知道标准随扈怎么做。
贴身保护,细微周到,急老大所急,想老大所想,包办所有大事之外的小事,跟老大心意相通,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的,是童桐。而陶天,粗心大意,急不到老大所急,想不到老大所想,不管大事小事都做不好,跟老大毫无沟通的可能,连要贴身跟在老大身边都因为跟得太急而踩过他的鞋跟害他猝
不及防扑倒在阿术身上。更不要说能让他用眼神指挥――不过,我最会看的也是他的眼色,稍有不对,立即垂眉敛目,石化成像。
好想他早点踹了我,不要让我再生生受这样的折磨,每天都在担心他一个不爽让我站进水泥块里,然后丢到海里喂鱼。
身为一个敬业的保镖,我并不怕死,只是不能死得这么不符合专业素养。如果是为老大挡颗子弹救他一命而死,传下来也是段佳话不是?
虽然我做不到像童桐那样完美得不像人,但也很努力地要成为一个好保镖。从懂事以来,我就知道自己是为宋家而活的,我的未来,只能是个保镖。
宋家的。
但不是宋景棠的。
宋景棠虽然现在号称西苑之主,却不住在西苑。他有一幢专门的别墅,倒是跟宋家相距不远。别墅很大,我们一批人全都住了进去。还能经常看到童桐,因为常常要碰到宋景誉。
我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男人喜欢男人,做想做的事。
但宋景誉和童桐,童桐和宋景棠,却没有这样简单。
理论上,听说宋景棠和童桐是好友。他是宋景誉的眼中钉。而童桐是宋景誉的贴身兼贴心保镖。以此类推,那他宋景棠自然也应该是童桐的眼中钉。于是最前面的那个关系与结论矛盾,不成立。实际上,宋景棠对童桐也的确只是一头热,酷酷的童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当然,除去保镖这个身份的童桐喜不喜欢宋景誉,也一样是个问题。
真是复杂的关系。我看着有趣又叹气。不晓得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可以来看看这场无厘头的闹剧,纯当娱乐休闲。
宋家是黑道起家,近年也在跟随时代潮流大搞漂白,只不过撑家底的东西也是不能丢的,所以分成两支。现在天外来客宋景棠插进了黑,宋景誉自然就只管白。不过宋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也由西苑之主担当就是了。
所以两个人为这个名头争个你死我活。e
我是宋景棠的贴身保镖,但不是唯一的。他来的时候身边就带了一批人,真正贴身的是他带来的乔樵。跟童桐一样厉害的乔樵。那个让我第一见面就忍不住看了又看的人。
光听名字就知道两个人很有可比性。如果这就是规律,那我立刻改名陶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摇身一变,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
乔樵跟童桐不同的地方在于,童桐很少有表情,总是冷冷淡淡的,也很少说话,像匹孤独的狼。而乔樵却整日里都一团和气,像温开水,不过分热情,也绝不冰冷。不管是对老大还是下面的小弟,态度都很和蔼可亲,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保镖应有的冷酷。
但,每见到他的笑,我都会不舒服。日积月累我跟他在一起就变得越来越不舒服。因为他的笑让我看不透。举凡看不透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可是,除此之外,我也常常会无意识地追着他看,一边看心里又一边痒痒。
与他相,我常常涌现如此错综复杂的感觉。
只说那日宋景棠带我回来,他领人迎出来,跟我一个照面,我心中原本悬着的期待便立即全都着了数。还不自觉地傻笑出来,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上去,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我想他已全都看在眼里,所以才笑得高莫测。e
“那边非要派给我的什么随扈,我说不要也不行。”宋景棠不屑地说着,跟他交换了个眼神。
他立时像是明了地又笑笑,过来招呼我:“不管怎么说以后也是一家人了。这里的都是兄弟,不用太拘束。我是乔樵,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我一见他那变成公式化的亲切笑容,就分外难受。“乔哥好!”不过终于得知他的名字,还是兴奋不已,当下叫得十分狗腿。
宋景棠最后说:“以后你就跟着乔樵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别像根木头一样,我最恨人呆呆傻傻不知所谓!”
我应着,又瞧了他一眼,他对我眨眨眼,又是一笑。我才发现为什么他的笑看起来都太甜,原来嘴角左边竟若隐若现有个梨窝。
有人说,梨窝美人的笑都是带钩子的。不知道换成男人,是不是也这样?
第 章
下午五点,荣华酒楼。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等余大哥的好消息了。”宋景棠的笑容不诚恳到极点,不过对面的人也不介意。反正大家都是一样。
余老大满脸横肉的脸上让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堆起可称狰狞的面目,让我禁不住转眼扫了眼阿术,相比之下,我觉得如果晚上上厕所一定要找个人陪,我一定宁可选阿术。
“好的好的,“余老大连连说,搓着手,“景棠兄是西苑的新当家,别说这点小事,就是刀山火海,有任何需要小弟的地方随时吩咐一声就行。”
“哎,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个当家的只是暂代,等我叔叔回来还是要听他的。”宋景棠虚伪地摆摆手,惯性一样地转着食指上的方戒。
余老大常年做南湾海面的霸王,那点眼神还会没有?立即心知肚明地又打蛇随棍上连连褒奖他少年有为,老爷回来之日也许就是指定接班人之时,到时棠少爷的前程指日可待。
如今道上全都知道这老爷借故出游,其实就是为了观察年轻一辈的作为。西苑的名声何其重要?去芜存菁,接班人自然也要出类拔萃。就算宋景誉是他的儿子也不能偏袒,否则这个从未露过面的侄子能这么轻易地冒出来?老爷心里是什么打算,大家现在都清楚。
回到别墅,宋景棠立即与乔樵在书房里秘议,因为他进去前表情凝重,显然十分看重要商议之事,所以我们都知机,守在门外也不敢乱说乱动,以免一个不小心成了炮灰。
所以当我被叫进去的时候,心里不是不紧张到忐忑的。
他坐在桌后,乔樵站在他身边,房间里就我们三个人。我站在他们面前,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然地扭在一起。这种高压的气氛,比他对我发火让我滚出去难受一万倍。
仿佛他们对我有算计,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陶天,你在宋家多少年了?”宋景棠看了我一会,忽然开口,让我忍不住一直在走神的脑子吓一大跳。
“啊,哦,是做保镖么?做、做了五年了。”
“不是做保镖,”乔樵看我实在紧张,出来替他问,很和颜悦色,“听说你从小就在宋家长大,是不是?”
“嗯,是。”我低下头。
“那是多久?”
“二十三年。”我低声答,“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放在宋府的门前,是匠王叔发现抱进来的,当时姆妈还在厨房帮忙,见我可怜,就……”
正要细说从前,就被宋景棠不耐烦地打断:“好了,我只要知道多长时间,对其他的没兴趣。”
“哦。”
“那你应该知道宋家很多事了?”
我好奇地抬眼看了看他:“棠少爷指的是?”
“你知不知道宋家的密室或保险柜之类的地方?一些贵重的东西一般会收在哪里?”
“贵重的东西……”我想了想,“二楼书房吧。”
“书房不是在一楼么?”
“二楼也有一个,跟老爷的卧房连在一起。里面有个小保险柜,老爷平时要用的重要的文件一般会放在那里,方便取用。”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我抬起头,看到他挑起半边眉对我打量,那目光充满评估和算计,就算我心里坦荡都会发慌,赶紧又低头回避:“以前老爷让我去拿过东西,所以我知道。”
“哦?这么说,我叔叔很重视你?”
“也不是,只不过我在宋家时间长,地方都熟,人也熟,老爷有时候会让我去做点事,因为方便,也省时间。”
“那你知道那个保险柜放在哪里,以及怎么开了?”
“我知道在哪里,但不知道怎么开。”
“你不是去拿过东西?”
“是。不过那是老爷开的,大概拿了之后一时又没关,然后我送东西进去,他坐在桌前懒得动,就让我去拿了。”
“那你知不知道里面放的究竟是些什么?”
“不清楚。”我老老实实地摇头,“我看到的就是保险柜中一个被打开的小格,里面是一些文件。”
“哦?是什么文件?”他仿佛找到关键词,急忙追问。
“不知道呀。老爷让拿的东西我怎么敢随便看?”我连忙表明清白,却让他分外失望。
乔樵倒是在一边听了半天,现在又插进来:“老爷既然能让你接触这么机密的东西,自然是对你很信任。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想了想,为难地说:“老爷跟我说过不少话呢,大事小事都有,很多都很寻常啊,不知道棠少爷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宋景棠冷冷地瞥过来:“我想知道他那个保险柜里是不是放着他的遗嘱。”
“遗嘱?”我一愣,他们这么跟我兜圈子原来是要这个啊,早说嘛!真是,害我这么紧张。“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刚才紧张什么?”乔樵好笑地问。原来他也看出来了。
“我、我以为……棠少爷是要找我的那张合约。”我的头低低的。
“你的合约?我要你的合约干什么?”
“好解雇我啊。我知道棠少爷不满意我,所以……”
“哼!你还算知道?只不过你的这种东西够得上能让我叔叔放进保险柜么?”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放心,我要炒你随时都可以,就算没合约也可以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哦。”我扭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想擦擦汗。
“白痴!过来把那个保险柜的具体位置画下来。”
在画的过程中,他又问我:“你在宋家住了这么久,也该有点感情了吧?不会觉得这是在出卖宋家吗?”
“不会啊。棠少爷你现在不就是西苑之主吗?西苑不就是宋家吗?你难道还会害了宋家不成?”我专心得头也不抬,给他们画出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的保险柜位置,“老爷以前跟我们说过,不管是谁,只要是西苑之主,我们就要无条件服从。我们的一切都是宋家的,包括这条命。”
“说得挺溜的嘛,练过很多遍了吧?”宋景棠眉也不抬,接过我画好的图,略带嘲讽地边看边说。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老黑以前要求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句子背下来,他说这样……”
“行了,你先出去吧。”z
不等我把老黑的教导招供完,他断然打断我。我只好点点头,转身出去。
结果,我这么诚挚地表了决心,他还是不相信我,去宋家那晚,仍旧要我跟去了。
我不明白他既然都是西苑之主了,干吗我们去宋家还要在这样夜人静无月无星伸手不见六指的时间?不过既然是命令,也许自有他的考虑,我乖乖跟去就是了。
住了这么多年,宋家其实就是我的家,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不熟悉的。所以当穿着夜行黑衣的乔樵正要掏出钳子剪断围墙外的那圈警报线时,我阻止了他。
我把他从靠近通舍厨房的侧门带了进去。
“警报线剪断了虽然可以阻止警报器响起来,但总机房里的监测红灯也会熄灭,然后警报线会自动变为无序扫描线,那些扫描线肉眼看不到,不仅是乱扫,而且速度很快,具有强穿透性,被扫到就是一个大洞。连猫都逃不过。”一边走,我一边给他小声地解释。
乔樵沉沉地点点头。“那上大哥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所以才觉得神奇啊。”我带他上楼梯,走通舍通向大宅的特殊通道,不管怎么说,能跟他一起行动,我还是很兴奋的。回头对他笑笑:“不过我想也许是走的下水道,呵呵。乱猜的啦,乔哥不要对他说哦。”
“放心吧。我是那种人么?”乔樵拍拍我的肩,轻轻一笑,梨窝又出现了,害我不敢多看。现在他总算发现我带他走的这条道非常安全,所以也不在意我跟他聊起天来。“既然这样,那么从下水道不就也很容易进去了?”
“其实本来那下面也装了警报系统的,不过因为当时在修水管啊,也以为没人敢来惹我们宋家,所以那天就暂时关了呀。现在童桐应该也重新开了吧。总之已经不是这么好走就是了。这里。”
我带他随着通道拐了个弯,在信道尽头的密码钥上输入密码,心里想着老黑应该还想不起要改这里的,果然,就看着绿灯亮了,门慢慢地向两边滑开。
乔樵屏住呼吸,跟我一起快速地闪入,这里已经是主屋的二楼了。原本这条通道就是为了方便住通舍的贴身保镖能最快速地达到老大身边的,现在其实就是童桐在用。
只不过我进来之前留意过,知道他并不在通舍自己的房间里。否则这条通道也不是这么好借用的了。
报警系统主要都是装在外围,主屋里分布的相对不多,夜半时分,家宅安宁,我熟悉的种种景物都掩埋在黑暗中。不过厨房门上的小灯,还有楼梯口的脚灯,以及各用来提示照明的小灯微弱地亮着,让我们还算走得不太辛苦。所以只要进得来,一切就好办了。就像当初的宋景棠一样。
乔樵跟着我绕开几个监视器,悄无声息地慢慢往二楼东的老爷卧室走。中间路过靠近西边的宋景誉的门口,他忽然扯住我,手指竖在嘴巴前,示意我听。
我凝神,宋景誉的卧室门恐怕是没有关好,竟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些隐约的声响。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到童桐既然不在通舍,那么应该不会离开宋景誉太远,有他在,而且四周围还这么安静,那宋景誉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对童桐的信任可以说是全心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永远酷傲地面对危机,永远用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永远也不会被打倒。
我崇拜他,犹如崇拜天神。
所以听到那些声音,只是好奇地想了想,宋景誉这么晚了还在搞什么啊?
乔樵也不多说,只是立即拉着我,不出声地说:“趁他们在忙,我们快走。”
“哪个他们?”我被拉着走的时候很顺口地问。
乔樵回头笑笑:“还能有谁?”
不知怎么,也许因为他那暧昧的一笑,我竟然明白了!一时间,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光是那看到童桐裤子上的血,就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宋景誉少爷绝对不会是下面那个。
童桐,我知道你就是再痛也不会叫,而且还叫得这么大声,让门外都能听到。所以,那是宋景誉的声音。
让人听过就忘也忘不了的声音。
童桐……
我的心一下变得灰暗,心不在焉地被乔樵拉进了小书房。
他关好门,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有些生气地低声吼:“陶天,你在发什么愣?我们不是来旅游的,把你那些无用的失落全都给我收好!要是害我们被他们发现,我就杀了你!”
这是他第一在我面前拆下假笑的面具,那眼睛里折射出的光芒锋利如刀,我一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竟真的把对隔壁房间的想象丢掉了大半。
原来他狠起来,也是十分吓人的。并不比童桐的威吓力少。
等回过神,乔樵已经懒得等我,自己掏出了我画的那份地图,借着强力手电筒摸了过去。我的心乱如麻,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强打精神,于是赶紧跟在后面。
他的动作灵巧轻盈,每一步都像舞者多过小偷。从神情上并不太看得出来,但我知道他实际上十分专注。小书房里的东西并不杂乱,但摆放得很有一种错落的格局,所以他的每一个落点都很准确,尽量不会碰到一些小东西。看到他我又想起童桐。不愧是能做到老大贴身保镖的人。
这个房间我来过几而已,还没熟到黑灯瞎火中可以进退自如的地步,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他很快摸到地方,正要挪开那幅画,我一把抓住他,先把他没留意的就在他手边的搬走。
“这东西设计得头重脚轻,一碰就倒。要是被撞掉在地上,很容易留下痕迹让人发觉。” 我边搬边小声地说。他的手肘再往后一分,就碰到了。
转过身来,见他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
“干吗?”y
“没有。在对自己的识人能力重新估计而已。”他笑笑,似乎已经忘了在几分钟前还在对我大吼,很快又回过头去移画。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张图我画得十分详细,以至画完之后宋景棠随意指着墙边的那问我:“这是什么?”
“这是。”我有点羞愧,从小美术就不好,画不出象样的,只好用简笔代替。看起来不像像奇怪的线团。
“我知道这是朵,可是这代表什么?”
我明白了,他以为这就跟五角星之类的表重点符号一样,是指示重点中的重点。“就是啊。”
“你是说就表示这里放着?”
“对。”
“是有特殊意义的吗?比如有特殊的香味,或者瓶本身暗藏机关?”
“不,就是普通的。园每天会提供最新鲜的替换。有机关?我不知道呀。”
他当时看了乔樵一眼,两个人似乎在交换某种对我的人格有所诋毁但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然后乔樵说了句:“陶天,以后画图只需简略,标出重点就可以了。”
我那张图上满布线团小。也许他们觉得这样没法看,于是又照着我的图重新画了一张更符合他们心目中规范的简图,把都删掉了。
现在知道我的线团的用了吧?我在心里得意地笑。
老爷的这间小书房布满了这样容易被忽略又容易被碰触到的小东西,只不过如果在光线充足的时候自然都可以安然避开。即使这样,也被笨手笨脚的我撞掉过无数回。虽然老爷不跟我计较,但我也不喜欢进这个书房。每进来都要打起精神分外小心,十分讨厌。
试想如果我没有标出这些细节,乔樵一进来,腾挪转移种种功夫使了个遍,第二早起来大家会发现此地一片狼藉。厚厚的羊毛地毯可以吸收坠落的声音,却无法消灭一地细碎。
那边厢一路不停的乔樵已经耐心地开启了保险柜。保险柜中一共有五个抽屉,每个上面都有一个密码钥,每个密码都不尽相同。我以为乔樵就算再能干也只不过来得及打开其中的一两个看看而已,谁知道,他却真的全都一一打开了。
真让我惊叹。原来电影中的鬼影神偷们都是真的。
抽屉里分别是一些文件、股票和现金,虽然看起来归类整齐,但似乎对乔樵来说并没有太大用。他着重一一翻看过装文件的两个抽屉,又以超过我想象的速度打开其它的三个,发现是些股票证券之类,也就随手翻翻,又照原样锁了起来。
虽然对乔樵的开锁神技大开了一番眼界,但此行其实可以说――一无所获。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真的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么?”
“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只不过大哥想要的没看到,也许他还有另外的地方放置。”
“是老爷的遗嘱?”
“唔。不过,”他转过脸来对我笑,“你的合约我也没看到,所以放心好了,老大还没有机会将它毁掉。”
他以为这只是个玩笑,我也笑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
“为、为什么急着要找到老爷的遗嘱?”我岔开话。
他沉默了一会,意味长地笑:“因为老大要当真正的西苑之主,而不是暂代。”
我就知道,宋景棠这出现,那一脸势在必得还有谁不清楚?
“可是老爷还健在,就算找到了遗嘱又有什么用?”
乔樵的笑更了,叹息似地说:“会有用的。”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也没看到宋景棠有什么不愉快的表示,只不过在那天之后,他似乎对我的“看重”又稍稍多了一点点。
我本来就是紧跟他身侧的人,现在还多了个可以睡在他左近房间的权利。出行时的酒店房间安排,不再需要跟鸡毛他们几个人挤一间房,而是跟乔樵拼两人间。
也许也是“厌烦疲劳”,他已经懒得去计较我的种种过失,似乎慢慢从最初的看我分外不顺而变为对我的种种“愚行”习以为常,只把讨厌掩藏在心底。如果说这也算一种成长,那么能让老大学会“忍耐”的我真是居功至伟。
他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也不再把我支出去,我可以跟乔樵一起在他身后旁听――虽然也是基本上听得很无聊老是忍不住想打呵欠。天啊,这简直是种折磨!我多么希望还能跟以前一样,站在门外,不时跟鸡毛阿术他们闲话家常一下。本来做保镖要时刻提神醒脑聚精会神就很累了,可以适当放松一下的机会又给剥夺,害得我因为缺少交流的机
会,渐渐跟不上大家的很多八卦话题,以致在兄弟们中间被渐渐隔离开来,多么糟糕!
我又不像全能的乔樵,思虑缜密,身手灵活,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不就是因为太过无能,才会至今还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保镖么?现在搞得我跟乔樵同列,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似的,多么破坏我良好的群众基础和淳朴的个人形象。
害得我现在要常常受到莫名其妙的恭维、拉拢和讨好,我说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状况好不好?!
第 5 章
面对左右不约而同倚来的美女,我的眉毛动也没动,只是侧开身子,学周润发那么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摇摇头:
“林少太客气了,陶某不过是个小保镖。”
“哈哈哈,谁不知道棠少爷身边随便一个保镖大哥,就抵得上我这里好几个人的分量,更何况是天哥这样受到倚重的左膀右臂?天哥再跟我客气,那就是看不起我咯!”
“哪里话,林少这么说就太抬举了,我还不是跟其它兄弟一样,在棠少爷身边跑跑腿而已。”
林少并没有说要我帮他做什么,只是纯粹地送出礼物,对我示好。我知道这只是在拉拢,只因我的身分如今看起来忽然有所不同。我就是一颗被他视作关键的棋子,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用到。也许只需使用一,却可以救人于水火,救他一条性命。
只要使用得当,小人物有时比大人物还有用。b
我搂着身材窈窕的美女,指尖翻转着房间的钥匙卡,即便面对这种身分的女士,也神态平和,谦恭有礼,绅士风度。
她看不出很感动,只是依然娇笑嫣然,缠在我的身上。像根找不到落脚的藤蔓。
香车、美女、豪宅、珠宝,或投其所好,自古以来要打动人心的不外如是。如果一个方法用了几千年都还能凑效,那么这就是真理,因为这就是人性。
可是当我走出电梯,忽然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容,不由得愣了。脑子里一下便浮现出那晚暧昧的房间里传出的迷乱声音,不由得有些尴尬。
宋景誉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不过眼光扫过我臂弯里的美人,便了然地露出了嘲讽的浅笑。也没说话,视若无睹地越过我们径自进了电梯。
童桐跟在后面,也看了看我们,同样是浅笑,却是只有我明白的意思。所以我也对他弯了弯嘴角,有些难为情。他瞟过美人一眼,对我挑挑眉毛,点了点头就跟进了电梯。
不过几秒钟的交流,只有我了,他了。
――终于开窍了?
――没有啦,只是人家送的……
――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第一,当然要找个会伺候的才行。
大哥,谁说你有面部表情缺乏症?这么复杂的意思你竟然能用眼神和眉毛就传达过来了,是你太神还是我们太过熟悉?
美人洗澡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地躺在那张大得夸张的床上数天板上的镜子,忽然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拿出来一看,又是童桐,只有四个字:
注意安全。
我不由一笑,连招个妓也要被这样评审兼关照,童桐酷哥的这种鸡婆事迹如果被宋氏兄弟知道,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这种危害人身安全的东西,赶紧删掉。
美人沐浴完毕,香飘四溢地出来,纤肢媚眼,摇曳生姿,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真是让人几乎要按捺不住了。眯起眼睛,佯装老手熟练地用眼光沿着曲线勾勒上去,送上欣赏又暧昧的眼神,她立即挨了过来。
“天哥,”甜腻的声音咬着我的耳朵,青葱玉指在我的胸口摩挲徘徊,香气如兰,果真美人如玉。“你是要也去洗个澡,还是我们先……”
“当然是,我们先……”我侧过脸,弯着嘴角,轻轻地扫过她的粉颊,在她耳边低声说,“喝杯酒。我喜欢有点情调。”
她娇媚地笑着,接过我递来的酒杯,软软地说:“我的酒量不好,会扫了天哥的兴。”
“没关系,我喜欢看美女喝醉的样子,脸会红红的,看了就想咬一口。”我握杯的手食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脸,眼睛眯起来对她笑,她果然娇羞地低下了头,抿了口杯中的酒。
看来我有做色狼的潜力,人生中第一调情就如此顺风顺水驾轻就熟,比练枪快上一千倍。天分果然是种诡异的东西。
美人在怀,自然时光易逝,不多会,她就软倒在床铺上。我扶她躺好,又盖上被子,这才慢慢地在窝进一边的沙发。
锦被秀床,玉体横陈。我却在一旁想着另一个人,真是大煞风景。
从小到大,我对女人就似乎没有兴趣。不会看到图片或真人有冲动,也不会在梦里对她们有特殊的遐想。
唯一在梦里见过的女人是我妈。还只有一,在五岁的时候。她对我说:小天,要懂得爱护自己。
听说有份报告指出,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梦遗,也不会有性冲动,这样的人群稀少但存在,属于生理疾病,应及早就医。我不认为自己还能治好,但对这份报告确实感激不尽,因为它让我证实了自己不是外星人,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留在地球上。
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密封性良好的茧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保护”、“维持”、“安全”这些字眼。由小到大,知道的就只是这些。除了这些,似乎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要去追求的。
可等我真的想去追求什么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笨拙得像个机器人。
美人睡得正香,我算了一下时间,才慢慢地开门出去。谁知一过拐角,就看到一个人影叼着支烟靠在墙边,差点给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踉跄地后退一步,才看清那是――
“童桐?……你在这干嘛啊?!吓死我了!”
他原姿不动,只是慢慢地将头转向我,淡淡地答:“不放心,过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他大哥也管得太宽了吧?“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是林少的女人。”他像在纠正,又像强调。不管怎样都好,这样的口气也未免太郑重。
我笑:“当然啦。如果林少送出的是张少的女人,那才真的危险。”
他轻轻皱起了眉:“小天,我没空跟你说笑话,凡事不可掉以轻心。”
“安啦,童哥。”我弯起嘴角,凑过去搭上他的肩,轻声说,“我不过是个小保镖,人家没这么傻,会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过想留个后备保险而已。这种事你不是也经常遇到?”
他斜眼瞟我,又低头沉吟了几秒,点点头:“应该也对。但即使这样,也要……”
“好啦,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你就是我的最佳范本啊。”
他一笑,对我的态度有些无奈:“那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服务不够周到?”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讪讪地笑:“童桐,平时你对这种女人都是怎样的?……会有感觉吗?”
他的眉敏感地一挑,惊疑不定地盯着我:“你没感觉?”
我暗暗叫苦地把眼光飘往别,轻声嘟囔:“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一挺身站直,迅速地转到了我对面:“是对这种女人没感觉还是对女人都……”
赶紧把他一把拉进旁边的消防通道:“你小声点!要把人都吵起来吗?”
冰山童桐这么激动的表情真是个值得拍照留念的镜头,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有捅了马蜂窝的无限懊悔。
“你别想转移话题。”他盯死了我,紧紧相逼,“回答我!”
躲不过了。“……没有。”如果我想,完全可以骗他,可是我不想。他对我的好,超越了所有人,就算要骗尽天下,我也不愿骗他一丝一毫。“我对女人都没感觉。”
“一直都没有?”
“一直都没有。”
“男人呢?”他的反应实在是一流,根本不在一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就直捣黄龙。
我垂下头,一副可怜相:“我不知道。”
半晌,只有应急灯亮着的幽暗通道里,只有静默充斥。
“小天……”他有几分艰难地想开口。g
我赶紧笑,虽然还是僵硬:“真是有趣,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你讨论起这种事情来,呵呵。”
他却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童桐!”我断然打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有问题,急忙压下声音,“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那些事过去这么久了,你不提,我早就忘了!”
他被击中了一样,呆呆看着我,慢慢退开跟我的距离,低下头,又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想看他这个样子,完全不该是他的样子。于是扯扯他:“童桐,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我?”他抬起头来,有些惊讶我会把问题扯到他身上。
“对,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有没有过?”
这对他来说好像是个从外星球来的问题,从未想到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似的。有些困惑想了一下,又看我:“如果是兄弟的话,那就是你。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当然不是!是爱人!想把他当作爱人的那种!”我急得真想敲他脑袋。
他对我的问题一向非常认真,所以绝不会装傻充愣地逃避,看到我这样,硬是又想了想,才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我颇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他有经验就好了,我就可以问问他我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太不可思议了,一边讨厌一个人的某些地方,又一边喜欢看他,我怎么会这么矛盾?
“小天,”他小声地叫我,眼神有些担心,又有些高兴,“你喜欢上谁了?我认不认识的?”
“……”我被问住了。
他聪明得很,只是想了想,看着我的眼神渐渐转为了然:“我认识的,我知道是谁了……”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不要乱猜,我没有喜欢上谁!”
他露出焦急的神情,用力拉下我的手,抓着我的肩膀死劲摇:“小天,你怎么能喜欢宋景棠呢?你想清楚了,他可是……”
“?!”我的脸上顿时写满了这两个符号,居然会被他误会得这么离谱,真觉得无比的冤屈,急忙大声打断他:“怎么可能是他?童桐你把我想得也太没水平了吧?!”那种跟我结的怨都高得可以堆出银河系的烂人谁会喜欢啊?气愤!
他一下停住了,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就这么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确定。我才发现上当了。
“所以我知道是谁了。”他得意地说。
“童桐,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脑子不好的人呢?”我委屈得无语问苍天。从小到大,我在他面前就跟白痴没两样。
“是你遇上爱情就变笨了。你会喜欢的类型,我一看就知道。”他用手轻轻敲我的额角,又疼惜又宠溺的口气,“小天你真晚熟,23岁才有初恋。”
我白他。总好过你,连初恋都没有。想到这个,心里又一酸,低着头问他:“那你也不会喜欢上宋景誉咯?”
他怔了怔,答:“怎么可能?!你也把我的水平想得太低了吧?”说着,手收回去插进裤子口袋里,周围的气温瞬间下降。
是啊,被那样对待过,是人都不会爱上那种人。是我的话,杀了他还比较可能!
我一下扑过去,搂着他,眼眶热热的,语调急促得无法控制自己:“童桐,对不起,原谅我!都是因为我……”
他的手抱住我,也慢慢收紧,低沉稳定的声调永远那么具有安抚的神奇功效:“别说傻话了,我是你的专属保镖呀,不要忘了。”他最后低下头看我,只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笑,却让我觉得面前站着一个天使。就像在很多很多年前看到的那样。
童桐,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哥哥。
因为有你,我才会觉得安心。
第二天下午,林少与宋景棠会面,谈关于最近一批船入港后货物的交接。事非寻常,会议室里只留下双方老大及亲信在场。我们这边的,便是乔樵和我。
会谈得还算愉快,谈完之后临走,林少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露出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我昨晚把美女送上床后,将她剥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把那些衣物做了满天撒来提示当时的迷乱意境。迷药过后,美人会感觉出轻微的晕眩及玉体乏力,种种迹象皆可印证她心目中预设的春色无边之景象。林少得到回报,自然信以为真。
我便含笑回应。虽然没有享用佳宴也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可是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若认为我正直无为也就算了,可对比当晚表现,自然难以取信,最为糟糕的是如果让他们往男人的某些隐疾联系,就脸丢大了。
也许也没人会往那边想,只是越是事实就越怕人猜中,从古到今,此种心态谓之――心虚。
为了我的心虚,便要笑得无比暧昧及诚恳,方能表达那得了个大甜头之后的餍足。
宋景棠送林少出了门,我们跟在后面,我一身轻松,转个脸却对上了乔樵若有所思的诡异笑容。
“你和林少很熟?”他低声问,笑容里看不出有探听或暗示的意思,似乎十分单纯。
“没有,怎么会?”我慌忙摆手,“林少那种身家权势,怎么会跟我们这些人熟?”
“是吗?”他那样子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笑着点点头,随意答了这么一声,把脸转了回去。
“当然是真的。”我嘟囔着,用上了所有能表达出来的诚恳。
乔樵这家伙,头上那根触须的灵敏度果然跟童桐有一拼。
宋景棠目送林少走远,忽然回过头瞪了我们一眼,我们于是双双收声,紧随在他身后。
他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脸上露出思的神色,却什么都没说。
乔樵见状走快几步跟上他,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立刻停了下来,神情慢慢变了,沉吟片刻才说:“你的意思是……”
“反正是个机会,不如见多几张面孔。”乔樵的表情很神秘。
宋景棠又想了想,才点头:“嗯,那你就去办吧。”
说完又转了身,大步走得头也不回。
如果不是对他的虚伪实在讨厌,我或许会以为他这是在故意转移宋老大的注意力,为我解围。只是这么不甘不愿地想着,他却一回头,对我眨眨眼露出了个笑容。
自从那跟他一起去过宋家,他对我的态度就似乎有所改变。有时无意中转头,也会与他的视线对上,更遑论时常无需刻意查看就能感觉到的目光。几分审视,几分热切。
我自认不怕被人看,于是也一直装作不知,等他好奇心过去,自然就会回复从前。
所以此时我只是怔了怔,抿紧唇,低头正要跟上宋景棠,却被他退后一步,在我旁边低声说:“大哥的生日要到了,准备大办呢。”
我正心慌意乱,不想受他恩惠,他却主动解释,这种老套的虚情假意的示好让我对他的那部分反感加倍。于是敷衍地点点头,不加理会。
谁知他毫不在意,扬起头轻松地走在旁边。又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过童桐两,每他看我的表情都有说不出来的怪异。好似见我就想笑,又好似我的哪个地方让他开始特别留意了。我起初还以为是今天太匆忙,外表出了差错,结果检查了半天根本没有问题。所以你说怪不怪?”
这话害得我的心又重重地一跳,更加无法回答。
他见我不理他,也不在意,只是嘀咕着:“不过他那座冰山也会有有那么多表情的时候,真是人间奇景。”
从某种程度来讲他跟童桐还真的是同类人――都一样有某根神经粗到失灵!
第 6 章
现下身份一下不同,我和乔樵便忽然变得有很多合作机会。代替老大谈判或是受到邀请。
步调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忙程度与日俱增。常常要奔波于不同的地方,累得人仰马翻。有时才在一个地方跟人撂过狠话,转眼间又要出席另一家的寿筵,满脸喜气地双手拱起对人家说恭喜恭喜。我忽然开始渐渐体会为什么老大们都心机沉――实在是需要时时戴紧面具,忙得没有空闲去释放自我。于是干脆都憋着。
乔樵虽然不是老大,但也一样。脸上的面具一层一层,不知道哪张才是自我。
说不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之前宋景棠潜入西苑时我还一度将他视为偶像,后来发现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对比童桐就能知道,内在美有多么重要。而乔樵正是将这二者结合得恰到好的人。
跟在他身边,越来越觉得此人不可测。圆滑周到,又果决干脆。行事绝不拖泥带水,手段也雷霆血腥,将人挫骨扬灰不过是几个笑容间的扭转。我跟在他身边就是个陪衬,看他笑里藏刀,渐渐声名远播。
以前道上都忌讳宋家的冰山童桐,现在却知道宋家又多了个乔樵,笑面弥勒,比起童桐的严酷,更为防不胜防。
好命的老大就是如宋景棠之流,贴身保镖也要身兼特助当他分身,替他对付大小应酬。但可怕的是人的惯性,他用惯了乔樵,莫名其妙把我提上高位,忙起来也忘了我是谁,连功用都要和乔樵等同。
从没有过这样快节奏生活的我渐渐吃不消,终于有一天在回程的车上哀叫连连:
“可不可以放我回去守门口?我愿意天天跟阿术一起值夜班。”至少白天还有能睡的时候。
忙了超过3个小时的乔樵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开着车神色如常。他看我一眼,微笑:“老大开始器重你了不好么?”
我苦笑:“他还不如别器重我。”使劲捶肩膀,用手掌搓搓脸,笑得太多脸都要僵掉了。
“习惯了就好了。”他从储物柜里拿了个东西出来给我,“如果累就先睡一会儿吧。”
是个枕靠,我把脖子卡进去,正正靠得舒服。他果然是超级保镖,事事准备周到。闭上眼睛前还是说了声:“到了叫我。”
他笑着点点头。路灯的光线晃进来,我忽然觉察到他脸上也隐约有些疲态,赶紧重新打起精神:“喂,你到底行不行啊?累的话就我来开吧。”
他瞥我一眼:“你不是累得都要睡着了么?”f
“至少也比你行一点吧?你不是从昨天晚上起就没休息过了?”
“还好。”他用手掩了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看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一说我就真的累了。”
我这下真的不敢睡了,宁愿跟他聊天互相提神。好歹靠着枕靠也还舒服。
他觉察到我的心思,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笑:“放心好了,我的技术一流,以前比这更累的时候还载着大哥做飞车特技呢。”
“哦,你跟大哥很久了?”
“嗯,五六年了吧。”
“以前大哥做什么的?”
他又看我一眼,还是笑。但还是答了:“以前大哥是旧金山地下教父的义子,在那一带很威风的。”
“哦?这么说现在就不威风了?”
“哦哦,”他发出怪叫,竖起一根手指摇摇,“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没说。”
我咧了咧嘴,苦笑:“那我也没说。倒带回你前面那句。”
他一下用拳头捂着嘴闷笑了声,摇摇头:“陶天,你真是个宝。难怪老大总是找你茬,你实在是很好玩。我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谁像你这样的。”
“……谢谢哦。”好玩?你们的玩具是吧?
我的有气无力让他挑了挑眉,便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后来教父被人暗杀,一时间群龙无首。他有近十个义子和一堆仇家,人人受到怀疑。那些下属和义子又为争龙头老大的地位互相勾结,一下出来了十几派人物,整日里打得不可开交。大哥嫌烦,正好这边又有机会,就带着我们回来了。”
“哼哼。”我愉快地笑起来。
“笑什么?”
“他一定没想到回来之后看到誉少爷先回来了,还坐着那个位置。”
“其实誉少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了。只不过他在东部,我们在西部,相隔甚远,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以前也没过瓜葛。”
“就是住隔壁又怎样?好像现在这样,那两人就是在路上见到都不会打个招呼。”
“没错。”他也笑,“好像以前两位老爷就不怎么合。不过你在宋家这么多年,比我清楚。”
“呵,乔哥想问什么就直说,我脑子笨,有时候转不过弯来,还请您多担待。”
他一下大笑起来,笑了好久,终于停下来:“大哥那个人啊,唉,想事情总是太简单。”
“呐呐,这回是你说的啦,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没理我,只是笑:“他低估你了。”
“怎么说?”
“他以为只要给几分好,你好摆布得很,多少宋家的家底都会自己招出来。却没想到你原来早已看穿他这招,是他把你想得太简单。”
“呵呵,乔哥你真会说话,我哪有这么聪明?”我开心得不停傻笑。
他忽然“咻”地靠路边停下。
“你等我一下。”
说完下了车,不一会儿拿回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给他开了车门。
“给。”他递给我一杯,笑笑,“我们歇会儿,还有一半的路呢。我真的有点累了,得提提神。”
“哦。”我两只手包着那个纸杯,使劲嗅着咖啡的香味,盘算着要不要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们。我可不想把命送在疲劳驾驶的车上。
“别不说话啊,太无聊的话我会打瞌睡的。”他很不怕死地不停提醒我这个。
“宋家的家底是吧?”
他又摇摇头:“啧,阿天你真是……冰雪聪明。”
“哈,哪有哪有。别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我很自得地挺挺胸。不过他有必要为这个专门停车么?怕故事太长剩下的路不够?
他像哄小孩似地鼓励地拍拍我,眼睛里浮现出忍俊不住的笑意。“没事随便聊吧,我不是要打听什么。”
你当我几岁?这种话骗得了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没什么。”嗯,老爷那辈有三兄弟,老爷行三,是老么。前代当家也是暴卒,似乎是被人下毒,一时来不及定下遗嘱,所以他走了之后三兄弟就为了争位混战一场。你笑什么?”
“似乎就没有更新鲜的了。你看这一代还不是一样。”
“哈哈,对啊,而且棠少爷回来还不就是旧金山那边也在争吗?呵呵,道上的故事大多这样啦,大家都为这个东西抢来抢去的,好像球赛。”
“噗!球赛……哈哈哈哈哈!”他爆笑,不可抑制,边笑边揽我的肩,“阿天你真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哈哈哈。”
“呵呵。”我看他为个不起眼的小笑话这样欣赏我,又不禁傻笑。这人看起来也……没有太糟啦。难得有人为了拉拢我还这样不遗余力。
他好不容易笑停下来,擦擦眼角:“呵呵呵……然后呢?”
“后来大哥死了。”
故事被我太快进行到结局,他的情绪一下来不及转换,带着笑容呆望着我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我面前这样的傻样颇没形象,慢慢敛起来,有些尴尬地喝了口咖啡,点点头:“嗯,然后?”
“然后二哥似乎因为大哥的死一下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他显然更呆滞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不停地眨眼。
我用力点头:“是真的。所以最后是现在的老爷,也就是老三做了家主。”
他忽然低声骂了句脏话,把喝完的咖啡杯往窗外一扔,发动了车。
“怎么了?”这人的情绪变化还真快,我有点跟不上他的速度。
“不,没事。”他又转过脸来对我浮起往常那样温吞的笑容,意在安抚。我好不容易对他的改观一下全破坏了。这个人不装模作样会死啊!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察到我的不快,又开口:“以前大哥让我去查他二叔和三叔的消息,二老爷的我怎么都查不到,费了我很多时间,又被大哥骂。谁知道竟然是出家去了。真是……”他似乎又想骂脏话,但最后只是苦笑了下,摇摇头,“如果我早认识你就好了。”
“老爷怕以前的仇家去找二老爷麻烦,所以动用了很多力量封锁了消息,你查不到是正常的。就连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二老爷是不是还活在人世。”
“是么?那看来老爷对他这个二哥比对大哥还好。”他是宋景棠那边的人,自然要为大老爷抱个不平,我能理解。
“老爷其实不是坏人来的,事到临头,谁都会那么做。”
“噗!”又让他笑出来。
“又怎么了?”r
“阿天,我们这是黑道。黑道你懂吗?哈哈哈,我们这里谁不是坏人?所以好人们才会恨我们恨得要死!你让警察来,他们一定说我们个个都该拖去枪毙。”
“你的意思是黑道里就没有好人咯?”
他收起笑容,只是眼睛里还流露出调皮的神采,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传授什么教义:“听着,乔哥现在给你上课。黑道里,只有‘十分该死的’坏人和‘不那么该死的’坏人。”
“那……”我在黑道生活了二十三年,用他后来的话说即是“是非观已十分扭曲”,我无法同意他用那么“该死的”话来评断我周围的人。可是想了很久,都想不到可以反驳的例子,最后终于想到一个:“童桐!童桐就是好人!”
“童桐?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个大笑话,“他十八岁就一个人单枪匹马血洗了一家满门,更别说后来帮家主做的了。”他转过来看到我目瞪口呆的脸,挑挑眉,“连大哥在那边都听说了,你一直在宋家,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十八岁……童桐你……心慢慢沉下去……我确实不知道……
“十年前的事了,你那时还小,不知道也正常。”他反过来还安慰我。
我迅速打起精神,勉强笑着:“那我好了,我可还没杀过人啊。”
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他不会明天就让我去开个杀戒吧?老黑就一直想这么干来着。谁知他只是扭头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笑笑:“那你就继续当你的好人吧。也算我们黑道上的一朵奇葩。”
那口气比老黑还看不起我,我禁不住气愤起来:“那你呢?你又有多该……”“死”字是道上兄弟的大忌,我一下住了口。
“我?”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细细思索,慢慢才说,“我恐怕是那种如果死的时候能留全尸就已经是大运气的坏人。死了之后得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
我怔住了。这人还真敢说啊!一点都不忌讳。
第 7 章
道上兄弟比谁都信神佛,出活也会拜拜关公,求神仙保佑。当然要是诅咒起别人来,骂人祖宗十八代,自然可以行云流水巨毒无比。像他这么直言不讳地说自己还不是在发毒誓的时候,我真是第一见。
怔怔地望住他,英雄啊!我陶天向来对这样可以若无其事地对自己都撂狠话的英雄气概无法抵挡。
虽然听着像是自暴自弃。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真是酷毙!乔英雄,以后小弟就跟你混了!差点就地拜下去。
“你干吗?”他抽空扭头看我一眼,结果一个激灵,手里的方向盘被猛地带歪,差点害得我们上演马路惊魂!
“啊啊啊――”我一路尖叫!
亏得他车技了得,夜人静路况还算良好,才迅速稳定了局势。
“乔哥!”我忍不住埋怨。小人的心脏很脆弱的!
“是你吓我先!”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干吗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生气地瞪大眼睛,我那是崇拜!崇拜!!
忽然又呵呵鬼笑起来:“哦,原来乔哥你也怕鬼啊?心里有鬼是吗?”
他拿我没办法地摇头笑。这个表情一路已经不知道出现第几了。“做过这么多坏事,谁心里会没鬼?这条道上的人有几个夜里能睡得安稳?哼。”
有理哦!“那你的丰功伟绩说一两件来听听。”
“我的事?还是不要拿来吓小孩了吧?呵呵。”
敢看不起我?!“嗯嗯,”摇头,“这招对我没用的。黑道生黑道长,什么事我没见过?”一拍胸口,“尽管放马过来!”
“还是算了吧,那些事连我自己都不愿回头看。”他淡淡地说。
我好不容易撑起的架子一下泄了气。
“总之不是好人就是了。不像你。”他又开起玩笑,百毒不侵的样子。
“老爷也不是坏人的。”
“是啊,他只是故意出游让一帮小辈先杀个你死我活再回来坐收渔翁之利罢了。他是个大好人――”
你们都想错他了。“誉少是他儿子,他怎么会希望他跟棠少斗出生死?”
“正是磨练誉少爷的时候,万一斗不过,家主自然就出现了。”乔樵边说边在唇边勾起一弯浅笑。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们这么喜欢勾心斗角,谁的一举一动都能研究出意来,多累啊。”
“不累的话也许今天的轻松就是拿明天的命来换的,你愿不愿意?”
我终于不说话了。过了好久,他又说:“听说当年大哥的妈妈带着大哥逃到美国,是没有打算再回来的。大哥说如果不是出现这意外,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我又沉默了片刻,才说:“宋家从美国发家,回来本地也有三十多年了,在外面的子孙虽然多,也总是要回来的。”
在外面跟十几倍的外人争还不如回来跟两三个人争。谁抵得过权力的诱惑?不回来?这些人说话真真假假,真是连自己也能骗。
“到时候明刀明枪地斗起来,你站在哪边?”
“咦?我?”
“当然是你啦。干吗惊讶成这样?”他失笑。
“干吗会问到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看热闹那个族群的。我这样的在哪个阵营里不是累赘?
“你不是保镖吗?你以为你是王啊?”他简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的位置这么重要,要知道你站哪边我们才好及早准备啊。”
大哥,你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准备什么?如果我不站你们这边就干掉我?”
他似乎有点受不了我的直率,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或者把你调远一点。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会劝大哥不要做得太绝的。”
抽搐。“……谢谢哦。”在关于一个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人的生死问题上你这个态度似乎未免是不是有点……呃,随便?
“不过如果你不选我们,难道你要站在宋景誉那边?”他撇撇嘴,又看我一眼,样子十分不看好,“我看你在那边也不怎么受重用。他对你好像也挺……忌讳的。因为童桐?”
“因为他是个神经病!”我低声嘟哝。童桐眼睛又没瞎,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喜欢他。再说童桐要喜欢谁跟我也没关系。宋景誉当自己是面照妖镜,照到谁都是鬼祟,唯独看不到自己才是个天下无敌惹童桐讨厌的大妖怪。
“大哥和童桐的交情你知道么?”
“旧识?”童桐从十岁起就在宋家了,当中只有三年离开过,被送到美国受训。
乔樵果然点头:“大哥过去和他在一起受训,在同一个训练基地。他们以前的关系应该还不错,所以这回来看到他做了宋景誉的随扈,大哥很受打击。”
应该说,特别是在知道了他们那种关系之后吧?宋家这两个不愧是兄弟,都够自作多情的。
“如果童桐选择帮棠少,我自然也跟他一样。”
“否则呢?”e
我眯起眼睛很认真地问他:“否则你们干吗非把观众席上的人扯下来呢?我就是个路过的行不行?”
车又停下了。在快驶入别墅安全区域的路边。
他打开了灯,转过身来看着我的脸上是少有的严峻,缓缓地摇头:“我再说一遍,两虎相争,殃及池鱼。这是场战争,只有对垒的双方,没有观众席。”
我正要开口,又被他竖起手拦住,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必须是。记住。如果不想干,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我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张在光线中半明半暗的脸庞,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互视良久。车里只余呼吸声。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刻我想的,他也不会知道。
他的眼睛是杏形的,眼角有些下搭,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压力。却是双很棒的眼睛。眼神坚定,很容易让人折服。
还有那唇边的梨窝,看得近了,即使不笑也浅浅的像是嘴角边泛起的涟漪,十分勾人。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终于表示明白地点点头。他的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地挑了挑,那双眼中浮上满意的笑容。转回身,重新发动起车。
也许因为我再没开口,他又主动说:“你知道童桐不可能选大哥。他是条忠狗,就算不喜欢,也不会随意离开主人半步。”
我点头。虽然认识童桐的时间不长,但他看人的本事真是厉害。
“为什么非要决定我的选择?”
“因为――你是对付童桐的关键。而童桐的存在则能决定宋景誉的胜负。”
原来我真的这么重要。原来你……也早已留意着我。
我想了想,还是问:“如果非要被干掉,我可不可以选动手的人?”
“你想选谁?”
“你。”
他只迟钝了几秒,又是一笑:“没问题。我原来以为你想选童桐。”
摇头。他不会的。在杀我之前他一定会先杀了自己。
他又说:“你要是想把宝押在我身上,恐怕是要失望的。”
我笑:“我从来没敢在乔哥身上存过希望。”
车慢慢开进大门,我又说:“老爷以前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把毒蛇、蜘蛛、蝎子、蟾蜍和蜈蚣五种毒物都丢进一个瓮里,到最后能活着出来的就是毒中之王。”
乔樵停好了车,又等了等:“没了?”
“嗯。就是这个故事。”
“干吗忽然想起说这个?”
我想了下,傻笑:“我也不知道。”
他无奈地笑,拍拍我的头,开门下车。
对啊,干吗要说这个故事?我脑子坏掉了,连自己都不明白。
第 8 章
西苑新主的寿宴也是他坐上这个位子以来第一声势浩大地大摆筵席,自然是要办得不同凡响有声有色。
而来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忙。
请来的各路人马,黑道白道聚齐一堂。有亲朋好友,也有对头冤家,一言不合即可拔枪开火。虽然已经公告敬请营造温馨和谐气氛,大小枪械长短兵器从狙击步枪到西瓜刀、手雷到指甲剪都请留在门口红线外,但前提当然是我们这群人已经打起了二十分的小心,神经紧张虎视眈眈严阵以待,一副让人觉此地已固若金汤,保卫防暴都滴水不
漏……的样子。
宋景棠虽是西苑新任代主,但终究是天外来客,老人家们都瞧着面生,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欺生是人之本能。是以此全为示威。否则28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岁数还要搞这么隆重,不怕折寿?
我从中午开始就粒米未进,连水都是偷空喝的。午饭时候在外面,没赶得上吃,一回来就不得不跟着乔樵抓紧时间走了几个关键地方。本来是有晚饭的,但要跟乔樵换班时正好有个报告进来说在北门侧发现有可疑人等在疑似窥探,本来只要乔樵去看就行了,可是这样一来正门就空缺了,礼仪公司和酒店派来临时帮忙的人已陆续进场,生人又
多又杂,我不得不留了下来带换班的队。结果两个钟头之后乔樵回来说,那个人早就走了。
早走了你还去那么久干嘛?!
据说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周围又多走了几圈……
这样一来去吃饭的我那个小组早就回来了,宾客也开始陆续进场,警戒点按原定计划全面铺开,我守在后园的要点上想去补餐都走不了!再说这些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的“兄弟”也根本不会留意到我重要的晚饭问题!
我X你祖宗的,外加那个神经过敏乱报的家伙祖宗十八代!
前胸贴后背啊你懂不懂!妈的饿死我了!
我这辈子最恨挨饿,那种胃里空得仿佛能感觉到胃壁都在互相摩擦的感觉能让人彻底疯掉。
大厅里正是欢声笑语宾主尽欢,我在漆黑的树下喂蚊子,还要忍受一阵阵食物的香味勾魂似的飘来。肚子里翻江倒海地咒骂!如果还在西苑就好了……就算姆妈忙,随便拉个阿兰阿凤也能给我送点吃的来呀……
对讲机里倒是热闹。开始是守在正门两侧的土豆和阿勇在不干不净地评论陆续到来的女宾客的身材,惹得周围兄弟都激动不已,后来大概是说得太过火了,乔樵终于出声说了他们两句。不过这人的厉害之就在于,他根本都没骂人,还是跟平时一样嘻嘻哈哈地笑着掺和着,那帮人就立刻乖乖收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说:“这么精彩,待会儿我过去陪你们一块儿看。”
和气又开心,很想去凑热闹的口气。土豆马上连正笑到一半的得意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和宋景棠一起来的,平时看着就跟宋景棠一个风格,嚣张跋扈,可是他们都很怕这个明明总是一团和气的乔樵。或者也可以说是“服”,很服他。就像我们对童桐一样。
“阿天,你……那里怎么样?”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转。
忽然被点名,我一个激灵,立即打起精神:“啊,哦,一切正常!”
“好,如果有任何问题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
重复了一百零八遍的嘱咐,我看谁都看得出来我这个小队长不过是个暂时拿来充数的活动人形牌而已。
“阿天!”阿术晃过来,黑夜里他的那张脸真是越发的鬼斧神工,如果有宾客一不小心误入后园撞见恐怕会一时气短,晕厥过去。
好在我天天都跟他在一起,天天见鬼再恐慌也早已习惯。“怎么?”
“没火了。”他晃晃指间的烟。
“我也没有。”e
他轻蔑地对我勾勾嘴角,似乎早就料到。虽然是不多见,但我不明白从不抽烟有什么值得被歧视的。“你去帮我拿吧,乔哥说今晚没事不准我走出这方圆十米的范围,怕吓到人。”说是这么说,但看起来你老人家一点也不以为耻的样子,好像对自己的这张脸还挺得意的。
我当惯了小弟,现在就算做到老大的贴身亲随也毫无自觉,当然这种“无自觉”说起来全是因为这些人从没把我放在眼里的言行。
走到园前段,问路过的装备齐全的侍者要了一支火机。低头转身正要往回走,忽然意识到视线晃到了个什么东西,转回去抬起头,正对上大厅落地窗角落里童桐那张扑克脸。我对他笑笑,扬扬手,招呼打完就继续回去站岗。
正走到一半,身边已经传来熟悉的平稳低沉的声音:“今天你站哪里?”
“老大,你哪天教我这招瞬间大挪移吧,至少让我逃命也快些。”我一个劲地苦笑。还在宋景誉身边的时候,因为他老是这样“看重”我,我已经被调去守后门了,今天如果被宋景棠看到,以他对童桐的关注度,我相信被丢去当鱼饵的可能性会大上一倍。
“你腿脚不行,总是慢吞吞的。”他用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给我下评语,哪怕是责备也表述得好像公式化的报告。
“所以我这种行动力,大难临头死也死先。”
“那大难要临头的时候你最好赶快走远点。”
“大哥,这不是专业保镖该说的话吧?”
“对你不需要用到专业保镖的标准。”
“……”喂,不要以为软柿子就没自尊啊!
“而且不吃饭的人哪有力气逃命?”
我一愣,扭头,凝视着他的眼中泪闪烁:“桐哥……”临表涕零,就差点要扑上去对他痛诉今天遭受的非人待遇!
他还是那副无表情的样子,又仔细观察了我一阵,像个医生下了最终诊断:“你的五官很扭曲,而且刚才就发现你脸色很难看,应该被饿到胃痛了。你那个胃很金贵,自己要小心照顾。”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要是能吃我还会不吃吗?
“我知道今天是大日子,你们每个人都不能擅离职守,所以问你站哪里?我等下拿点东西过去给你。”好难得向来言简意赅的童桐会解释这么多,感动的泪泉就要喷涌而出。
“T12。”我越发的可怜巴巴,声音装得楚楚动人。
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心中都必须对它有个大致的地图,这些关键点,也就是我们一般会选来站定的位置都有专业的说法,基本上是类似于坐标一样的指向。所以童桐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个阿术现在站在T1对吧?”
我点头,死劲点!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转身回大厅。
童桐,亲人啊~~~~你就是我的亲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到原位,把火机丢给阿术,开始眼巴巴地等着童桐送补给来。
拼命忍着胃痛做长颈鹿没几分钟,就看到眼前有个黑影在晃动,顿时欣喜若狂――什么是效率?这就是效率!专业的行动力就是不一样!
“童――”
来人的脸晃进路灯的光线里,把我的兴高采烈和高呼一并掐断在喉咙里。
“陶天,你可真不简单。”宋景誉似笑非笑地慢慢踱过来,“让童桐这么着急地来回伺候,我都没有的待遇。”
“誉少。”我低下头,把表情都收在黑暗里,手慢慢按在胃部。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他靠近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童桐是――我的人。”那个“我的”音咬得重,几乎是要在我耳朵上咬出血来。
我点头。胃痛得要吐了。
“我不希望有不识趣的人再靠近他。”他的声音柔柔的,充满磁性,好听极了。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身体晃动。“当然,如果你不满意你现在的身份……”
“誉少!”我连忙说,“是、是我不对,以后我会离桐哥远远的,不敢再麻烦他了。你可以放心……”
“呵呵,是么?我可以放心?”他轻轻笑起来,连连点头,“童桐和你的交情,呵,有谁能放心?不过没关系,他对你越好,我就对他越坏,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好到什么时候。”
“誉少!”
“你以前说得对,我得到了他的人,却没有得到他的心。害得我一度也很彷徨,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的心。对他再好他都不放在心上,对我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他仿佛陷入沉思,只是无意识地望着黑暗喃喃地说。
我努力咽下口口水,胃上的手再用力,几乎已经是半弯着腰。“你又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想征服,童桐那么敏感的人,当然……当然感觉得到……呃……”
宋景誉的注意力给我的话拉了回来,又一笑:“那又怎样?他那个样子,谁看到了会不想去弄一弄?看看他失态的样子,真是种享受……对么,童桐?”
我蓦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童桐站在他身后,手上端着盘食物,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可是那眼中的神情,我禁不住为他疼。
第 9 章
“他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宋景誉转向他,意态悠闲,“你说呢?”
“那不重要。把少爷保护好才是我最大的职责。”无论何时被问话,童桐总是能给出样板式的答案,尽管语调平淡无奇,却顺畅流利,完全看不出一丝勉强。我忽然觉得以前老黑让我们背的那些搞不好只是童桐的语录摘要而已。
宋景誉完全转过去面对他,那好听的声音里已经开始酝酿怒火:“不重要?看来就算我说我喜欢你对你来说也是件很无关紧要的事而已,对不对?”
童桐的回答果断又干脆:“这是我的荣幸。我依旧会竭力保护少爷安全!”
宋景誉显然是失望透顶,可是他并没有追究,只是语气阴冷:“是么?……哪怕付出你的生命?”
童桐的目光越过他,与我的相接,只是短短一秒。他便垂下眼,依旧面无表情:“是。”
宋景誉看着他,久久才重重地点了一点头:“好!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命也挺好的。陶天,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凡是我想知道的,似乎都是因为有你才问得到答案。”他背对着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童桐……”我等他走开几步,才小声地叫唤。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差点坐倒在草地上。
童桐赶紧过来一手撑住我,把我慢慢带往树下靠着。“我给你拿了药了,先吃两颗。”
他正要给我倒药,就听到宋景誉警告的声音传来:“童桐,你离我这么远,要怎么保护我的安全?”
“呃……你去吧……不用理我了……”我推推他,他没动。我又用力推,态度很坚决,他终于犹豫了。
“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让其它人过来……”
“不用了……我可以的……不想……让他们见到我这个衰样……本来就已经……够衰……了……”
他还是看着我把药吃了,把剩下的吃的都放在旁边,才摸摸我的头,跟上了宋景誉。宋景誉黑着脸等他做完这些,扬起头就走,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过了一阵疼痛稍稍缓解,我喘着气靠在树干上,看着大厅里灯火辉煌,不停地求上天保佑千万别出状况,因为我现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胃还隐隐痛着,眼前一堆食物也完全没了胃口,但确实又在饿着,这种双重折磨滋味分外难熬,不禁又想诅咒害我变成这样的所有相关人等,问候他家九族。
忽然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并带来一阵清淡的薄荷香。赶紧强打起精神直起腰――竟然是应该正守在宋景棠身边的乔樵。
“陶天,你没事吧?”他看起来颇为紧张――或者只是紧张的样子――此人擅长装模作样笼络人心,很难识别真假。”你的胃要紧么?”
咦?”你、你怎么知道……“难道……是那个鸡婆得不能再鸡婆的……
“刚才童桐专门过来跟我说,你现在根本守不住这里,让我赶紧换人。”
抽、抽搐……童桐你要做好事用得着这样揭人的短吗?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免我们的关系惹人注意,可是、可是……用这种说法也太……
“你有胃病不能挨饿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似乎为这件事很有些生气,很少见到他会出现这样不加掩饰的表情,“不是说了有任何情况一定要向我汇报吗?”
“对不起……”在对讲机里汇报我快给饿死了这种事让所有人看笑话,对不起,我的神经还没强悍到这个地步。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眼神一变,面上立即和缓了很多,变得十分歉意:“是了,上给你买的咖啡你也一口都没喝,因为胃不好对么?对不起,我竟然没想到这个。害得你没吃晚饭也是我的不对,今天事情多,我疏忽了。”
他永远这副对谁都无差别使用的老好人面具,平时还能忍受,今天此时却看得我更加反胃,连连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忙忘了。”微笑,赶紧微笑一个给他看看,免得他猜到我已经打算使用暗黑魔法给他全家制造厄运!
“不行,你这个样子我看着更担心,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我让阿勇来接替你的位置。”
“可是我走的话,人手就不太够了吧?”
“我多留点心就可以了。”他看我还想坚持,有些为难地苦笑了一下,“你这个样子就算硬留在这里也没用,这里这么靠近后门,你、你还是……”
不用故作吞吞吐吐了,难听的话虽然没说出来我也已经猜到了!愤怒!二话不说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拔腿就走。
“阿天,”他赶紧跟上来,“很难受么?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这种很喜欢装摸做样的人唯一的好在于他不会轻易跟你撕破脸,所以哪怕任性一些,他在面上也是一副忍让的姿态,绝对不会让大家难看。我现在身心都不舒服,也顾不得他以后会不会给我小鞋穿了。算了,反正我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到哪里都只有被人踩的份!
“阿天……你生气了么?”难为他问得这样小心翼翼。
“我哪敢生气,胃痛不想说话而已。”我的笑容很假,相信能难看到让他今晚做噩梦。
“我知道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果然在生气。”
“……”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硬生生把我拽住。我回过头,看到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眼神凌厉:“这句话我只说一,以后身体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立刻跟我说,我不希望再由童桐来通知我!”
我一时间大为诧异:“为什么?”他关心好宋景棠就得了,什么时候也管起我来了?
他只是一时激动脱口而出,似乎没料到我还会反问,怔了怔,眼底滑过一丝不知所措,忽然似乎也有些生气起来:“你明明是我们这边的人,干吗非要和他走这么近?”
“我和他从来关系就很好,在你们没来之前就很好了。难道因为两边少爷要斗起来,我就必须连自己的朋友也丢了吗?”
他皱紧眉,压低声音严厉地说:“我是为你好!你跟他走太近无论是谁都不会太高兴的。”
我的脾气被激起来了,我和童桐就像兄弟,关系清清楚楚,他们自己肮脏龌龊勾心斗角也不要拿来套在别人身上!况且这个人,我还一直对他抱有希望!横着眼瞪他:“也包括你?”
他无声地看了我几秒,缓缓地点头:“对。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你何不选我?”
我的脸更白了:“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终于见到他不再挂着笑脸面具,我却更搞不懂他的心思。他的心向来藏得严,很难猜。而眼下,我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猜。
胃痛加上似乎被人一早就看穿了的恶劣心情,跟这个让我无所遁形的人待多一秒我都不愿意,所以扭头走得飞快。他跟在我旁边也不得不加快脚步,我们两人看起来形色匆匆,旁边的人还以为有大事发生。路过大厅的时候终于宋景棠从落地窗穿出来,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
“啊?没有……”z
“阿天的胃病犯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
“是么?”宋景棠那个脸好像我在找借口偷懒,“那就回去吧。”他的语气颇不以为然,基本上就是在说少我一个也不少,反正都不堪大用。
我正莫名地浑身冒冷汗,低着头:“我就先回去了。”耳朵里忽然出现嗡嗡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感觉越来越糟糕。
“看你一头的汗,我找个人陪你回去。”乔樵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也像是被隔在一层厚厚的玻璃外面。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反正也不远。”背上的寒毛在慢慢竖起来,脖子后掠过一阵惊悸。
寒颤。
模模糊糊中宋景棠的声音响起:“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你照顾?乔樵我看你最近对他……”
忽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道尖锐的响声破空而来!
我整个后背像被这个尖响划过,掀起一阵冰冷的振颤。几乎是本能地要把身子往后躲闪,但很快又被脑子里无法言说的意识驱使,用力向前一扑推开了宋景棠。
“噗!”
很小的一声轻响。不知是不是只有我自己听到。
世界在那个霎那静止了。嗡嗡声一下消失。
可是很快,声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喧闹嘈杂。声浪一波一波的,似乎还有尖叫。
身体直直向前扑倒,随即便被一双手用力接住,鼻端传来那阵清清的薄荷味。惊惶的呼喊:“阿天!阿天!”
忽然又被向后一拉,倒进一个怀里。听到童桐急切地呼唤我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看到他焦急的脸。
我努力对他微笑:“童桐,我这做得不错吧?好歹也能为老大挡子弹了……”
“你别说话,”他有些用力地抱着我,又怕把我弄疼了,正在不知所措着,“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忍一下。”
伤口在短暂的麻痹之后迅速地痛了起来,火烧一样的痛楚从那小小的一点蔓延开,痛得我死劲想抓紧他,终于没忍住眼泪,开始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童桐……哥……好痛哦……痛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忍一下……”他笨拙地想安慰我,却毫无效果。
我不该想过要逞英雄给老大挡颗子弹留佳话的,英雄一点都不好当,他妈的痛死我了!
后来的情形被人笑了很久。据说我哭得失去理智,血沫涌上喉头也止不住我对疼痛的控诉。满脸的泪水和嘴里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恶心又可怕,像鬼一样。
我说:为什么会这么痛?童桐,我最怕痛的……
童桐应着:好好好,以后不会让你这么痛了……
我又说:童桐,我本来以为帮老大挡枪很威风的,电视上都这么演……
童桐又答:电视都是骗人的,你以后少看点电视。
我只好耍赖:那我现在后悔了……现在后悔了行不行?童桐……
他看着我,一脸的不忍和为难:小天,你忍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从医生迅速到场紧急理了伤口,到我被抬上救护车,我都在颠来倒去地说着这些话,童桐也不停地边上回应着我,直到我失去意识。
直到我失去意识,我也只知道反复地说着。
我后悔了行不行……童桐……我后悔了……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痛。
痛是没有止境的,会伴随我一辈子。
而死,只要一瞬间。
让我死了吧,童桐,早知道会这么痛,我宁可死了。
第 1 章
有只手在一直抚弄我的头发,很轻柔,像是怕把我吵醒了。
还在我耳边说话,轻轻地,热气拂过我的脸颊,呼进耳朵里,瘙痒的感觉让我后颈的寒毛一阵阵发颤。我很想扭过头躲开,可是一动也不能动。
意识在虚无的空间里漂浮着,迷迷糊糊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那个因为太贴近耳边而变得模糊的声音叹息着:“陶天,陶天,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保镖?受个伤也哭成那样,难看死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那只手抚弄我头发的动作也一直没停,我舒服得正想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那个声音又飘过来:“可是……我偏偏……还是喜欢上你了……唉……”
……
虽说是句表白,可是以那么沉重的叹息作为结束语的表白怎么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对不起哦,让你喜欢上我!
……你谁啊你?!y
醒来的时候是中枪后的第四天下午。
天气很糟,不用扭头也感觉得到,外面下着雨,病房里的气氛也粘糊潮湿,阴沉无比。从沉睡中醒来的我只慢慢睁开眼看了眼周围就立即把眼睛又闭了起来!
……这里什么也没有……谁都不在……宋景棠不在……宋景誉不在……乔樵不在……童桐不在……他们都没有拿枪……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做梦还没醒……
“陶天!陶天醒了!”
乔樵!你是苍蝇吗?没有复眼怎么可能在那种紧要关头还有空注意到我?!还有你用得着装得这么惊喜吗?叫得整栋楼都要塌了,死人都给你吵起来!
……你就当我是死人吧。
“小天,别装了。”
连童桐也发话了,咬牙切齿,万般无奈地重新睁开眼,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嗨,大、大家好呀……”
正面对面分站在我的病床两边用枪互相指着的四个人一齐转头看我,除了乔樵和童桐,那两位少爷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看到我醒了,相互一眼,宋景誉冷冷地用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宋景棠重重地哼了一声。
童桐立时就想过来,奈何人在枪口下,只略微动了动乔樵拿枪的手就又直了一直,而童桐一动,宋景棠也立刻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呃,麻、麻烦诸位枪口朝外一点点,我那个……呃,小、小心流弹误伤……”被他们这种多米诺骨牌效应牵连,我差点尖叫起来,又努力压下声,惊慌地小声提醒。看他们的气场随时可能爆发激烈火并,我才从身上取出一颗子弹,可不希望再去取一。
童桐看了看乔樵,后者撇撇嘴角,又看了看我,慢慢把枪放下了。接着指着宋景棠的童桐也放下了枪,最后是指着宋景誉的宋景棠。
“呵、呵、呵,”我的笑干涩无比,小心地在他们四个面上扫了一圈,“大、大家是来看我的吧?谢、谢谢啊……呵、呵、呵……”眼角瞥到床头柜上放着个果篮,又动了动手指指指那边,“这、这里有水果,随便吃,别客气……呵、呵、呵……”
就站在我床头边的宋景誉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顺便让他那一直挂着的讽笑一路飘下来,还有他那好听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听说你三天都没醒,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那真不好意思,你现在一定很失望。
我没说话,但显然眼神已经对他充分传达了内心,所以他忽然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声嘲讽地说:“你没死我就放心了,否则还真没法对阿爸交代。”“阿爸”两个字他用了重音,很刺耳。
说完他又站直,意有所指地说:“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为臭虫送命划不来,还连累别人为你担惊受怕。”
宋景棠只在另一边冷冷地“哼”了声,竟然没有跟他吵。
不知什么时候童桐已经过来了,弯着腰低下头,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额,眼神很温柔:
“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还有点晕。”我低声说。
“嗯,睡了这么久,头晕是正常的。”
“哦。”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很多时候只要用心听就能听出情绪的不同:“醒了就好了,早点把身体养好吧。”
“嗯。”我听话地点点头,对他笑笑。
“好了,人也醒了,看也看过了,走吧。”宋景誉冷淡地说。
童桐还是那么温柔地看了看我,才拍拍我的肩,直起身跟在他后面走了。
等那两个人都离开了,宋景棠才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伸长了双腿盘着手,那表情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最友善的,虽然看着十分僵硬:“醒了就好。”他淡淡地说,听不出太特别的情绪,“我就说既然请了最好的医生,就没有可能救不过来。”言下之意似乎在怪我自己不争气。还是那么自信的口气,我立即恢复到他专属的聆训表情。
我这边受教地听着,不敢答腔,他说完之后周围便陷入尴尬的寂静,他终于咳了两声,又说:“好吧,你好好休息。养好了再回来。”后面这句话说得分外艰难,似乎在他内心与之相较劲的是正好相反的心愿。
我乖乖地应了声。他也坐不下去了,又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乔樵,今晚早点回来,还要去码头看货。”
我霍地睁大眼睛,什、什么意思?乔樵难道不跟着一起走?
乔樵在床脚看着我,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宋景棠走到门边,手开了门,想了想,还是说:“虽然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嘀咕得很小声,但我还是听到了,然后又很大声说了句,“这还是多亏你。谢谢!”
我对天板翻白眼,更大声地说:“不客气,大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门终于关上了。
乔樵一屁股坐到他刚才坐的椅子上,又拖着椅子靠过来,靠得几乎贴到我的床边:“陶天。”我有点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谨慎地努力向另一边挪了挪。
“乔哥,”我望望他,又望望窗外,努力用眼神暗示他该跟着一起走。“我这里没问题啦,你这么忙,不要为了我耽误时间。”
他只是那么专注地看着我,笑得很温和。却是不同于以往面具一样的温吞,是少有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不敢多看他,怕入神之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的眼神邃而探究,充满了好奇。“你这人实在很有趣。任何一个刚舍身救了大哥,在手术室里一度抢救无效,从死亡在线挣扎了三天才醒来的人都不会是你这个表现吧?你那个脑袋里究竟都是些什么?如果可以我真想打开来看看。”
“乔哥,你看了会很失望的,还是不要了。呵、呵、呵。”大哥,好歹我是个刚抢救过来的人,你一定要这样吓我吗?看,那边心电图马上就要成直线了。
“其实挡这枪挺心不甘情不愿的吧?”他没理会我的颤抖,忽然眨起眼睛来。
“没有!”我连忙高调否认,恨不得连手也举起来,“我陶天能有机会为大哥挡去一劫,就是天大的荣耀!我……”
他笑着慢条斯理地摇摇头:“所有人都听见了。”
“什么?”
“你倒在宋景誉的贴身保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说你后悔了。”
我的大段诅咒发誓表忠心的台词一下卡在喉咙里,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想必现在的脸色一定比青菜还绿。
难怪我救了他一命,宋景棠那个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恐怕就是为了跟宋景誉争一口气一个冲动把我要了过来,还让人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信。
他一定后悔得等我伤好了回去就把我剁成七段八段九段,然后埋在大门口天天踩。
……我看,我还是不要急着回去好了……
“呃……这个……你们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分外艰难地想着所有可以搜刮到的桥段,“我之所以那样说……都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就是……呃……”
乔樵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一脸期待地继续对我微笑着。难怪他被留下来了,想来是宋景棠要他来审我的。真是个小气的大哥,这种度量怎么能成大事?啧!
“……那天我说后悔,不是因为帮大哥挡子弹,而是……啊,对了,我当时不是正胃痛吗?我胃痛!你还记得吧,乔哥?”我努力提醒他该有的罪恶感。
他缓缓地点着头:“对于这个我一直很抱歉。”可是这么说完,便神色一变,又以极慢的语速说,“既然说起这个,那么你胃痛时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希望你还记得。”
我一怔,心急剧地跳起来,以致连伤口都开始抽痛了。他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新的拉拢计策?
我不敢问,虽然一直期待,可是当真的来临时,却很不争气地开始胆怯起来。我们凝神相视,这一刻连时间也停止。忽然门被打开,鱼贯而入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医生看到我,先是呆了呆,立刻反应过来,大叫:“病人醒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都不通知医生?”
我终于松了口气,功德圆满地把手从呼叫器上迅速抽回被子里。呼叫器就在我手边,好在乔樵坐在另一边,又要专心听我讲故事,没有发现。不过这些医生护士也来得够慢了,我按得手指都酸了。
我终究是个胆小鬼。
唯一在场的健康人士乔樵毫无意外地给质问了一通后就给赶到了一边,我非常虚弱地接受医生的检查,理所当然地被确定现在依旧需要极度静养。
“我明天再来看你。”乔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被赶人的时候也只是这样对我说,微笑着,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还眨了眨眼。
不过第二天他再来,就绝口再不提之前的任一件事了。我自然装傻充愣到底,有些事能不提就不提,能忘记就彻底失忆。
痛得死去活来,说绝不会后悔的人不如去自己试试。
可是他说过那样意义不明的话,又该怎样算?算了,何必想太多,和他比心眼我还差得远,做好准备接招就是。
就这样,安然躲过几日。乔樵每天都来看我,还带来鲜素果,不像是来探病,倒像来扫墓的。后来他终于好心,加带了漫画小说,这才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终于待到我伤愈出院。期间除了童桐来过几,会天天都来的只是乔樵。宋景棠也好,宋景誉也好,一也没出现过。
至于宋景棠的这个名副其实的副手,也未免太有空了吧?
当然还是他接我出院。
一路上我忐忑不定,不停盘算回去如何应对宋景棠。这人心胸狭窄,大庭广众之下被贴身亲随如此丢脸,就算是救命恩人也难免不被拿来泄愤。
等我想东想西想到头来却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古怪的地方。竟然没有留意,这车开上山来了。还正正停在悬崖边上。
“乔哥?”
乔樵一声不吭下了车。我别无选择,只有跟下去。
第 11 章
这里山势险要,崖壁陡峭,这块平台恰恰是两道山壁间唯一的空隙。往前出去就是万丈渊,站在上面真是不由自主会生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可惜这种时候我的胸中生不出这样的豪迈。我站在悬崖边上,乔樵慢慢走到我的身后。
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
我看着脚下望不到底的虚空,山风一阵阵吹,毛骨悚然,颇有几分紧张。“我可还没表明态度。”
他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天的狙击手当时就抓住了。他招供是宋景誉派来的。”
“那又怎样?”我嗤笑。不是我看不起宋景誉的胆量,只是他应该不至于蠢成这样,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照宋景棠的行事做派,仇家遍天下理所当然。你说是宋景誉就是宋景誉?真是他的话,那个狙击手一家老小估计现在都已上了黄泉。栽赃嫁祸谁不会?真当我是白痴?刚从医院出来,衣衫单薄,我被风吹得禁不住冷笑,却只是说:“你们
没忘了那个弹孔在我身上还是新鲜的吧?棠少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阿术说那天你先是去找了童桐,然后宋景誉也来找过你。接着童桐让我去把你替下来,你路过大厅时故意引起大哥的注意,把他引了出来,让埋伏在后门外的狙击手有了可趁之机。是不是这样?”
哈哈哈,我先是听得莫名其妙,听到最后怒极反笑,可是笑也笑不出来。真是太荒唐了,连我都没联想起的片断落在他们嘴里就是这么完整的故事纲要。
“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给宋景棠挡那一颗子弹?”
“苦肉计?否则以那个专业枪手的枪法,哪里有那么刚好,正正打在你的肩胛骨和心脏之间?这样一来,大哥必定对你信不疑,真正引为亲信。”
你们真厉害,这样都能想到。
“我为什么要帮宋景誉?他对我又不好。”
“因为童桐。”
哈哈哈,我笑得抖动不已。“你错了,我从来没有为童桐做过一件事。更不会为了他去帮宋景誉。”
乔樵的声音里有着不以为然:“你要怎么说都行。大哥只是为了稳妥起见。”
“所以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b
“不知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很多内部数据被无故外泄,很多都是有你在场时商讨的内容,那些人也是你见过的。最近多宗生意被警方破坏,货物被收缴,各个场子外都是警方的人,生意根本没法做。大哥心情很不好。”
是了,事到如今就算我说你们商讨的时候我都在睡觉你估计也不会信了。
“宋景棠把我当作亲信,也不过是为了对付宋景誉。我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都是些混淆耳目的假消息或不怎么重要的真消息。我如果真是内奸,恐怕不用等你们动手,早就给宋景誉踢掉了。”不过听到现在,我也已全都明白。你就是要我死就对了。
乔樵吸了口气,沉默了几秒,有些惋惜地答:“阿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清醒?人胡涂一点不好么?”
我低下头,傻傻地笑起来:“你错了,我一直都在糊里胡涂地混日子,想做保镖就是因为这是个不用动脑筋的差事。我只要能活命就好了。总是像你们这样算计,才容易短命。”微偏过头,也看不到他,只是对着虚空笑一下,“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在可能会死的时候人总还是要机灵一些,对不对?”
“可是如果你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挡得了那一枪?连我都没有想到的一枪。”
我想了想:“只是巧合,我不小心站在了大哥和那颗子弹的中间罢了。”现在我真后悔当时竟会突然大发善心,早知道让宋景棠挨上这枪就好了。
他缓缓地答:“你当我是瞎子么?你是先想往后退,既而扑上前推开了大哥,然后才中的弹。显然你已经知道了枪要打来,下意识地想躲开,只不过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挨上这枪。如果你能解释你是怎么在背对着枪手的情况下发现危机的,我就相信你。”
他还是不错的,总还愿意给我一机会,可惜我搜肠刮肚,竟找不到听起来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对危机的反应,那是出于本能,就如同能看穿一个人笑容的真伪,也一样是本能。
乔樵,我记得你后来给我的笑容,是真的。就如同我中弹你接住我时的震惊和慌张。那些都是真的。还如同那天晚上,在车里,你那样凝视我等待我的答案。我其实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唯一想的是,虽然这个人成天假模假样装好人,可是我还是爱上这双眼睛的主人了。这也是真的。甚至连你那晚对我说过的话,我也宁愿相信是真的。
没有这些本能,我这种不入流的保镖早不知道死过几回,你以为还能等到你来杀掉我?
“你说不出来了吧?”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枪的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我抬起头,面对对面连绵不绝的群山,平静地问:“乔樵,你有没有过很想得到一个人,想到恨不得把他亲近的人都杀了的地步?”
他沉默着,我等待着。
时间在一秒秒地过去。因为死亡的接近,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得无比的剧烈。
我曾经以为在临死的时候脑子里一定是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过往的一切,尤其是痛苦的记忆,然后可以想着“终于结束了”地闭上眼睛。可是两临死,事实却完全超出我的预料。第一,我一时心软,害自己被子弹击穿了胸口,就只想得到那些痛;而这一,我站在悬崖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疼痛,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在
这一刻,我即将离开人世,却忘了我是谁,曾经有过什么,以及要去做什么。
我只要记得,是这个人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终于听到乔樵说:“你指的是谁?大哥对童桐?”
我惨然一笑:“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又叹了口气:“你想错了,童桐虽然在大哥心中分量不同,但终究还是比不过家主的位置。你知道吗?其实大哥突然决定要你过来,是因为宋景誉那么强烈地反对解雇你,他觉得其中必有文章。忽然重用你,并不是想从你身上打听到什么,而是做给宋景誉看的。你和林少私下的会面,还收了他送的女人。林少跟宋景誉一直有来往的。当晚
你们在酒店里和宋景誉见过面,之后明明你应该在温柔乡里的时候童桐竟会又折回去找你,不知你们谈了些什么,不久他就离开了。你们私下交往这样密切,童桐又是宋景誉身边的人,你让大哥如何安心?”
我冷笑:“既然这样,干脆当初就不要拼命在医院里救我,让我死得顺利成章不是更好?”
“你救了大哥,那么多兄弟都看到。如果没有把你救过来,他们以后会怎么想?”
点点头,可以说的都说了,该来的终究要来。用手指点点脑后:“多谢你们还记得我当初的指定。打这里,务必要准一些。我这人最怕痛了,乔哥你就当是好心吧。”
我闭起眼静心等待,山风一阵强似一阵,希望他能快一点,否则要是被刮下去,摔在山壁上一定痛得要死。又是一会儿,迟迟不见动静。却听到保险关起来的声音。心下疑惑,正要转过身去看,忽然手被从后面伸来的一只手轻轻牵住。
那个在我枕边叹息的声音说:“你果然押对了宝。我竟真的下不了手。”
我被他牵着,安静地回到车上。他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要开车的意思。只是转过脸来看我。
看着看着,又无奈地笑:“你难道听到我在你昏迷时说的话了?”
过了半晌,又说:“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奇怪,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他终于疑惑起来:“陶天,你就这样对待我的一腔热情么?”
我吸了吸鼻子,僵硬地动着嘴:“大哥,麻烦给我张纸巾,我的鼻涕要流下来了。”
他气恼地将一张面纸用力按到我脸上。
我在捡回了一条命之后唯一可做的就是傻乎乎地擦鼻涕。车里的暖气打开了,一件厚外套也一起披到我的身上。是他的衣服,因为带着清清的薄荷味。
我在纸巾下模糊不清地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受不了我的直接,颇烦恼地摩挲着额头,看着我的惨相,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是真的。”
这话多奇怪。“那谁又是假的?”
“并不是这个意思。在这些人里,每一个都是假的。谁都披着厚厚的伪装,努力隐藏自己的弱点,做出无敌的样子。宋景誉每天只会冷笑,嘲讽一切。童桐是座冰山,永远面不改色。大哥黑口黑面,为了威慑四方。至于我,”他笑得更无奈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但你不同,你是活的,你有你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敢说敢
做,虽然有点鲁莽有点脱线,也常常把事情搞砸,但至少你是活生生的,笑就是笑,生气就是生气,连哭也哭得无所顾忌。”他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似乎有些羞赧,“那在车里,我也是这样看着你,忽然――就很有想吻你的冲动。这是第一有人会让我有这样的冲动,我就知道也许要完了。你中枪的时候,死到临头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一
样喊痛,我那时就想,陶天,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要开始喜欢你了。”
他忽然靠过来,靠得很近,气息喷在我的唇上,凉凉的。“……再不可能也要喜欢。”
我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一直以来的一切心思都着了位,生出一丝甜蜜。
乔樵,我也是。
第 12 章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心有不甘:“你这么喜欢我都可以差点杀了我!”
他漫不经心地瞟我一眼,勾起个浅浅的笑:“没错,正因为喜欢才要杀了你。”
我点点头:“老爷以前也教导过我们,所以童桐也从不轻易喜欢上一样东西。身为保镖,那往往是致命的契机。”
他还是笑笑,最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的心还是不够硬,事到临头仍会下不了手。”
“后悔了么?”我装作玩笑地问,心里其实万分紧张。
他抿紧了唇,斜眼看我,点点头:“很后悔。从见你第一眼,你那样看我,我就该杀了你的。等到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真是可惜。”
“你说真的?”我现在不仅紧张,还很想哭。
他缓缓地说:“只要想到以后的弱点会是你,我想谁都会不安的吧?”
喂喂,你这话怎么说的?!
他又转过头,对我一笑,梨窝地陷了下去,我被他那笑弄得脑子一阵发晕,就听到他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喜欢就是喜欢了。”
我的心被这几个字挨个敲下来,急跳得竟有点抽痛了。那种甜蜜入骨的感觉缠绕,连呼吸也急促了。音节被一个个挤出喉咙,很低,嘶哑:“我,也,喜,欢,你……”
结果对本人有生以来头一遭的表白他竟敢很不以为然地回答:“早就知道了。”
“……”
一路过来,路过宋氏集团大楼时,我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小时候我第一来到这里,觉得这栋楼高耸入云,如同半腰缭绕着云雾的城堡,高不可攀。可是多年之后,我再经过这里,只觉得它像阴森的囚牢,关住了太多的人心和欲望。
一代又一代的宋家人,为了登上这座囚牢的顶端,争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所有拦住他们冲向那个目标的障碍,全都要毫不留情地铲除,切切不可心存仁慈。
“你这样带我回去,要如何向宋景棠交代?”我装着漫不经心地问。
乔樵转头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又转回去,答得同样不紧不慢:“我自然有办法。还是你在为我担心?”
我笑起来:“你这么厉害,我还是担心自己比较重要。”说不定宋景棠会换个人来下手,或者干脆亲自动手。
“我这么厉害,还会保不住你么?”他一向不缺的就是自信。
他在宋景棠面前从来毕恭毕敬,这回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保我。
过了一阵,他忽然又说:“陶天,你小时候有没有过什么愿望?”
“有啊。我希望可以有一座游乐场,里面的一切全都是巧克力和冰淇淋做的。然后我每天生活在里面,饿了就掰下条凳腿来吃,吃饱了就请小朋友来玩。”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很适合你的愿望。”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那你呢?”谁小时候不会有些可笑的念头?难道你从小立志破解哥德巴赫猜想?
他地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啊,想长大了当警察,可以穿制服,拿手枪,惩恶除奸,消灭坏人。”那表情简直是无限神往。
哈、哈、哈,果然笑死人!
我学他的样子和口气,对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很适合你的愿望。”
他一下气得冷笑,不住地摇头:“要不是我在开车……”
“就怎样?”
“就把你拖下来打一顿!”
我顿时吓得缩到贴在车门上:“我又说错什么?”
“你没有说错什么,就是这个样子实在很欠扁!”他笑得阴狠。
老大,我不过是学你而已。为什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什么世道!
满腹牢骚,我小声地嘀咕:“又是你自己讲出来的,我又没逼你。没做成警察也没什么呀,混黑社会还不是一样拿枪,就是没制服穿而已。还有机会常和儿时的偶像一道喝茶,多幸福。”
他用手指结成弹弓,看也不用看,准确地弹在我的额上,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给你把梯子你就要上天了!当我聋的?”
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不上他一根小指头的武力,所以只能叫声痛,委屈地含泪揉着额头,硬生生地把这个愤懑吞下肚。
“呐呐,”看他又要瞪过来,我赶紧指着窗外,宋氏大楼过来几条街有间古色古香的咖啡屋,“这里面的栗蓉蛋糕是一绝,我以前爱吃得不得了。可惜已经很久都没吃到了。”
他也不看,只是笑容忽然变得温柔:“现在想吃了?”
“不是呀,”我的脸快要贴在玻璃上了,“我是想告诉你,宋景誉好像不怎么爱吃的,也很少来这家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会和林少一起从里面出来哦。而且童桐竟然不在他身边,真少见。”
车“咻”地靠路边停下来。乔樵快速地从储物柜里抽出个望远镜,对准那边仔细观察。不久又从里面拿出个小型监听器,戴上耳机,将天线对准那个方向,手下一点点调着,专注地听了很久。等到那两人各自开车出来,他又抽出一个专用的GPS定位系统追踪器。最后拨通了手机。
这种行动效率每都会让我看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不由自主发出感叹,啧,专业级的保镖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这些三脚猫,能记得看清楚人就不错了。而且――我趁他打电话,悄悄地打开那个储物柜的一条缝往里瞄,可惜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是因为塞满了,还是已经彻底搬空了――不过都好神奇,这东西好像小叮当的口袋,他再
从里面拖出头大象来我都不奇怪。
“你又在干什么?”
“啊?呃,没有没有!”本能地把门一关,赶紧否认。
他看我一眼,把柜门重新打开,还开得大大的,把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去。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往里看。结果里面果然什么都没了,就是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有点小小的银光。
他把东西放回去之后,想了想,把手伸进最里面,拿了那样东西出来。是把钥匙。他低头看了看,抬起头对我说:“手伸出来。”
我乖乖地伸出去摊开手掌,他把钥匙放在我手心里,又把我的手指蜷起来,整个包住。
“小天,你别做保镖了好不好?别做这行了。”他包着我的拳头,低声说,“想想你小时候的愿望,你根本不适合做这行。”
我笑起来:“我不做这个,难道你要造那座游乐场给我?”
他不理我,还是那么看着我,渐渐地我也笑不出来了,只好也认真地看着他。”我回去跟大哥说,你再不做保镖了,也不是谁的人,他就不会为难你了。你那么单纯,去再找份正常的工作,过简单的日子就很好了。我在城西有套房子,那是我自己的房子,连大哥也不知道。”他说了个地址,“这是钥匙,你离开之后就到那里去住。”既然是
宋景棠都不知道的住所,自然就是不到不得已不会用到的最终庇护地,那种或许最后用来救命的地方。连这个都告诉给我,我忽然有点感动。
“那你呢?”我傻傻地问。
“我有空就去看你。我们两个……”他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想了一下才接下去,“可以住在一起。”
他害羞的样子真不像他,可爱死了,我忍不住又笑了。“乔樵,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脸色迅速由红转白,看着我,抿紧了唇。
“如果黑道这么容易退出,那还是黑道么?”
老黑以前什么都教,就是没有教过我们退出的方法,因为从来没有方法。硬要出去,通常只有一个下场。这是刀口上舔血的行当,是玩命,老黑以前说,进来沾上了就得一辈子都背着,你要走,走到哪里去?你不想杀人了,难道人家也不会想来向你讨回了么?
天底下的债里,命债最难偿。g
“你又没杀过人,”他说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慢慢思虑之后才蹦出来的,不像是为了说服我,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又……没做过什么大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又没有仇家。只要答应以后不会帮着宋景誉,不会跟大哥作对,大哥不会太为难你的。再说――不是还有我吗?有我为你求情,大哥多少会卖些面子的。”我正要开口,
他又抢着说,“你离开之后,我会帮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再找份稳定的工作,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一切都没问题的。你相信我。”
“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呢?”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的忧虑,“难道宋景棠这么不能容我?再说就算我离开了宋景棠,宋景誉也不会放过我。你想得太简单了,乔哥。宋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始终是宋家的人,连这条命也是。”就算所有人都能走,里面也不会有我。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看着那双眼中的希冀一点点褪去。
最后,他只是点点头,拍了拍我的手背,重新微笑起来:“你说得对。那就当我没说过。你在我身边,我也放心些。”说着坐回去,发动了车。
我摊开手,不过是把普通的大门钥匙而已,可是又有点舍不得,摆弄了几下,还是掂起来递回去。他没接,看着前面的路况说:“你留着吧,总会用得到的。”
我开心地立刻收了回来,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里。还几忍不住偷偷地看了又看。
然后听见乔樵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连童桐也会单单对你特别好了。”我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他,他却只是笑着望前面,“因为你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宠你。”
我呆了一下,面部抽搐:“您这算夸奖吗?”怎么觉得是在暗示我幼稚啊?
他扫我一眼,摇头:“不是夸奖。”果然!怒!想找个东西打他,又考虑到他正抓着方向盘……算了,我还是惜命的,等落地了再说!
他想了下,又说:“而是我开始因为你而变得软弱了……算了,不说了。肉麻!”
我瞪他,我又没逼你说!什么嘛,搞得我也感觉怪怪的,都不敢看他,只用手使劲搓了搓手臂。
回到别墅,乔樵直接带我去书房。
敲了门进去,宋景棠正在桌前办公,抬起头看到乔樵身后的我,原本慵懒的眼神立刻变得尖锐。我微低了头,目光不敢跟他对上,有些紧张。他看向乔樵,用眼神询问。
乔樵也低了头,低声说:“大哥,对不起。”
“怎么回事?”他靠进皮椅中,盘起手,脸色严峻,显然是在质问他的失职。
书房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很快我就忍不住打起抖来了。然后,就听到乔樵说:“我舍不得。”
“舍不得?”我早觉得宋景棠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出了乔樵的心思,所以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像是听到个意料中的笑话,嘲讽地笑起来,大声责问,“你是说对这只小老鼠,你还是舍不得?”
“是。”
我真佩服乔樵在这种压力下还敢说是。要是我顶多就只默认算了,何必答得这么清楚惹他更生气?
“是么?”宋景棠站起来,慢慢踱过来,踱到我面前,轻蔑地打量了一遍,“乔樵,你跟了我这么久,这是我第一见到你会对一样东西下不去手。”
骂吧骂吧,看你气成这样。乔樵都这么帮我,这点人身小攻击又算得了什么?切!我早给他骂习惯了,练就一身钢铁神经,左耳进右耳出,不痛不痒。
好在乔樵也早已摸透了他,这种时候没有火上浇油毫无帮助地来维护我“是不是东西”的名誉,只是一副“给你骂,你骂爽了就没事了”的乖顺模样。
宋景棠看我们都没动静,重重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沉声说:“乔樵,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绝不要喜欢上什么东西,那会成为我的弱点。你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可是……我会小心。”他的回答难得这样老老实实的,毫无巧。可是我的喉头忽然涌上一阵热辣,眼睛一下就热了。
“哼!小心?你能多小心?这个废物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你要喜欢男人那也是你的自由,我做大哥的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不会拦着你。可是这么多好的,为什么单单看上他?我看你只是一时冲动,回去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大哥,我想得很清楚了。求你成全!”
宋景棠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阴笑:“是么?那我要的东西呢?你打算怎么办?”
他忽然蹲下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灯光在那明晃晃的刀锋上滚动,我的心一下提到了顶点。他要干什么?
他走到桌前,把手搁在台面上,还是低着头,低声说:“大哥,我拿一只手换他一条命,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惊得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把冲上去拦住他:“乔哥!”
他看也不看我,只是看着那只手,刀也举到了头,只等宋景棠一句话。
宋景棠冷冷地看着他,我看看他,又看看宋景棠,呼吸间全是急促的气息。那把刀一看就是他用惯的东西,那么锋利,一刀下去他这只手肯定就废了。
好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恐慌笼罩了全身,我不住地发抖,抖得连牙齿都在打架,感觉空气不够用了,呼吸越来越困难。
连,他要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恐慌过。
乔樵,乔樵……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宋景棠才用冰冷地声音说:“在我看来,你的一只手远比他的命值钱得多。”
他对这个回答好像也在意料之中,面上丝毫不见颜色,只是沉声追问:“大哥的意思是?”
“哼!这笔账先记着,你哪个零件都别急着少,否则以后怎么帮我做事来还?”
他吁出口气,刀放下了,偷眼看我,眼睛弯弯的。我本来紧张得连脸都发麻了,听到宋景棠这么说,再被他这一笑,全身都像被抽空了一样,脱力得几乎站不住。
没等我回过气,他的面色一整,又紧接着说:“大哥,今天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宋景誉和林少偷偷会面,两人似乎……”
一句话就转移了宋景棠的注意,宋景誉显然比我重要得多。他沉吟片刻,果然说:“陶天,你先出去,今天没你的事了。”
他对我始终存在戒心,我也无所谓,只要乔樵没事就好。伸手捏捏他的手,他又给我个安抚的笑,我才安心。
出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手上还残存一些刚才拉他的手的触觉,轻轻地放在脸颊上,原来牵挂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只要他的一丝气息就能带来全部的满足。
刚刚伤愈出院,又经历生死考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神经悬于一线,现下倒在自己床上才感觉松懈下来,全身肌肉酸痛,累得不象话。无法抵挡的倦意袭来,终于睡着了。
第 13 章
迷糊间感觉有重量压在身上,嘴上也有柔软的触觉,我“嗯”了一声,睁开眼睛。
外面天已全黑,房间里只有微薄光线,我看不太清他的样子,但那唇上的感觉却很清晰。他的舌抵在我的门牙上,我犹豫了一下,微微开了条缝,他便立即滑了进来,双唇也用力吮吸。
然后有只手伸进了被子,又摸进我的衣服,从腰侧滑上来,带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搂得用力,我被吻得天昏地暗。
好容易才停下来,我已几乎没有活气。
“真不想停,”他颇遗憾地说,“可惜还要照顾你那金贵的胃。”
他什么时候把童桐的话也记得这么牢?我被他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真的饿了。
他开了灯,桌上放了一个托盘,有菜有汤有饭,还冒着热气。
“我从书房出来,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了。他们说你也没出去吃饭,就猜到你肯定还在房里。所以我特地让厨房重新做,我们一起吃。”
我们就一人一碗饭,对着两盘菜一碗汤,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傻笑,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吃了什么,嘴里却都是最美味的味道。
“大哥真笨!”他忽然说,“如果他让我拿命来换,我也是愿意的。结果他连只手都没要。”
我白他一眼:“他要你一只砍下来的手有什么用?那东西长在你身上他才用得到啊。”
“不管怎么样,我们是赚到了。呵呵。”他笑得乐不可支的。让我觉得现在的他,才是真的他。
又想起那个一样要了童桐的命的宋景誉,宋景棠的心肠还是软了。
所以,虽然很犹豫,但还是问了:“宋景誉跟林少……”
谁都知道林少做的是毒品,垄断本地市场,一向是台面下的勾当。因为通路畅达,不管是往东南亚还是南美有自己专门的运输线路,所以平时我们要走货方便有时也会借他家的路子。他自然也养着自己的一批伙计,全套装备下来也是得从宋家拿到好货的。两家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长期合作关系。
但目前来说,无论是黑道还是家主,这些该只是宋景棠的范围,所以只管宋氏企业的宋景誉私下与林少秘密会面,怎么看都别有文章。
“阿勇说他们似乎只是巧遇。”阿勇是宋景棠用来专门负责全天监视宋景誉的。”当时童桐留在大楼里理事务,宋景誉觉得无聊想四走走,于是就来到了那家咖啡馆。正巧林少也在。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并没呆太久,后来宋景誉买了盒栗蓉蛋糕就走了。两人是一道出来的,正是我们见到的那样。我当时追听,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外乎是
下见面再聊,有空一道喝茶之类的闲话。”
“是么?不过本来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太大交情吧?要说交情,林少跟大哥的交情还一些。”我说了一些像是自我安慰的话做总结,自觉也没说服力,可惜又想不出别的。不过是个偶遇。正如我们也偶遇了他们。
“但是,”乔樵倒似乎还有疑点,“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栗蓉蛋糕么?”
我正在喝汤,头也不抬:“给童桐的吧?”
而童桐爱吃是我带出来的。不过这就不用对你特别说明了。
他停下来,有些神秘地笑:“宋景誉对童桐其实……”
“其实挺好的。”我就抬起头对他笑笑,“他从小就喜欢童桐,可惜童桐不喜欢他。他变着法子怎么讨好都没用。而且童桐很讨厌他那套,永远也不会喜欢他的。”
“他哪套?”
“虐待。”我说得很轻,这是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乔樵也不由好奇地靠过来,跟我的头凑到一起:“他是个施虐狂,脾气一上来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童桐就会被他整得很惨。你说怎么可能会喜欢?”
“可是等他清醒过来,又会急着去讨好童桐。”
“没错。”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开心极了。
“我真佩服童桐。”他不停乍舌摇头,“如果是我,怎么还能呆在这个人身边这么久?童桐这种人才,不管去到哪里都不会找不到靠山。”
“因为他是个死脑筋啊。”我笑得凄凉,“就是你说的忠狗,认准了主人,就万死不辞,决不回头。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害自己变得这么惨。”
“那有什么办法?都是他自己选的。”乔樵摸摸我的头,倒真把我当小孩来看了。
“是啊。”我非常无力地大大叹了口气。
他用力揪揪我的耳垂:“你还是在宋家长大的,这么软的心肠,怎么行呢?”
我的耳朵最敏感了,被他一揪就立刻红了起来,赶紧挣脱用手捂住,生气地瞪着他。他的眼睛弯弯地笑着,得意极了。忽然一把把我拉起来,按到他腿上坐好,又用两只手臂圈住。我虽然不高,但也没有矮到女孩子的那种程度,坐在他腿比他高出一截,而且从没有这么坐过,别扭极了。
“别动。”他用手臂箍紧了紧警告我。
“放开我,怪死了!”我们的关系才刚刚改变,一下这样让我感觉非常怪异。
“我知道。但你先别动。”他更用力地抱住我,心意很坚决,我不挣了,看他要干嘛。他从下往上地望着我,梨窝变得的,我的心一下又被勾过去了,只会傻看着他发呆。“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忽然想的。”他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低声呢喃,“小天,以前我顶多只是觉得你有趣,会情不自禁地盯着你看,研究下你就究竟在干什么。可是
现在你对我来说又不一样了,像个宝贝,越看越喜欢,就想收在怀里带走的就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贝。”
他这个样子……是在撒娇么?噫~~~我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使劲忍住想搓手臂的冲动。可是心里听得好像……还蛮开心的。心里嘴上都是甜甜的味道。
我努力放松下来,学着有些小心,又有点僵硬地抱住他的头,他的发丝很软,摸着舒服极了。
“乔樵。”我小声地试着叫了一下。
“怎么了?”
“没有。只想叫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他闷在我怀里笑:“那有没有呢?”
我傻傻地笑了:“有。”
“是什么感觉?”
“就是叫的时候觉得……”我的表达能力向来不行,形容词极度平乏,想了很久才迟疑地说,“……好像舌头上有东西……”
他果然受打击地抬起了头,满脸难看的表情:“这是什么鬼话?有什么东西?”
“只是一种比喻嘛。”我也觉得很丢脸,赶紧补充解释,“就好像你的名字变成了巧克力,在舌头上慢慢化开,甜甜的。还有心里,”手捂在心口上,“也甜甜的。”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我一下子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什么嘛!怎么会说得像个白痴一样!丢脸死了!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羞恼地努力想挣下来。让我找个地洞钻下去吧,我不活了!
他显然怔神得很厉害,我轻易就从他身上跳下来了,直接就往门口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给他一下拉住。我根本不敢看他,扭着头赶紧使劲甩,他的手法很有技巧,怎么都挣不脱,反而差点给拉了过去。我又急又羞,干脆拳打脚踢,因为毫无章法,他又急着拉我,终于被打中了好几下。听到他哀叫连连,就算是故意的,我也舍不得了,于是
顿了下来,结果一不小心就给他摔倒在床上。
他一把压上来,我气愤地瞪着他,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你瞪人的样子像小松鼠,每见都觉得好玩极了。”他嘿嘿嘿地笑得不怀好意。
眼刀追加一倍!敢拿那种变种老鼠来比我?杀了你!
“好了,别瞪了,打也打过了。你这没轻没重的,以为我是铁做的,不会痛啊?”
咦?真的?又忽然有点担心了,想看看都伤到哪儿了。
“知道吗?”我正疑惑着,他又忽然用气声说,像耳语一样,“刚才那是我听过的最甜的话。再叫一好不好?”
我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也热得发烫。
“乔、樵……”
唇一下给堵住了,被用力地吮咬,灵动的舌急切地挤进来,在每一个角落游走。我闭起眼睛,被动地接受他给我的一切,那样的热烈,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让我慢慢地回过神来的,是他在咬我的耳朵,用齿尖轻轻地磨着耳廓,呼吸吹进耳洞里,让我全身都痒起来了。手也从衣服下摆伸了进来,摩挲着我的腰,有一种酥软的感觉,会不由自主想贴近他。
“第一见你,我就觉得你有种特别的感觉。像是‘应该’有哪里不同,但看了很久,又总也找不出来。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太普通了,不敢相信竟是宋家出来的人吧。”
大哥,为什么你每似乎都是想夸我,但我听起来总是这么别扭呢?
他侧躺下来,抱着我的手也没有松,我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后来你被大哥选过来了,那时我才刚认识童桐没有多久,有一他竟会主动过来跟我说,让我多照顾你。我惊讶得不得了。那个冰山童桐居然也会求人,而且还是因为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厉害!所以我也自然特别在意起你来。其实大哥也很留心你的,只是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以前有时你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偶然跟我说
起你,虽然总是因为你惹他生气,害他重复给我听也会越说越气,但我在他身边看着,就知道他对你很在意。但又不是需要对你特别提防的那种在意。”
我一笑:“那是因为我看着最无害,随便丢到哪里也没威胁感。”
“对啊,你根本不像保镖,最底层的小弟都比你有煞气。”他点点我的鼻子,我又只能望着他傻笑。
“看,整天只会傻笑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你还真是命大。”
“傻人有傻福嘛。呵呵呵。”
“那就请老天保佑一定不要把你的傻福带走,否则我从今天开始就要提心吊胆了。”
“为什么?”
他做出个凶恶的表情:“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归我了,你还不知道?”
我大惊:“谁说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现在不就正式通知你了?”他笑嘻嘻地又揪揪我的耳垂,“乖乖认命吧!”
我望着他的梨窝,喃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很讨厌你的。你整天装模作样,笑得又多又虚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喜欢你的其它地方,所以心里矛盾得不得了。”
“喜欢就乖乖承认吧,说这么多其它的也没用!”他很自得地完全忽略掉我前面所有对他不利的部分。
“带着讨厌的喜欢也算喜欢?”我用很鄙视的眼光看他。
“当然算!”他一下子又翻过来压住我,“我这么优秀,就算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说,以前都喜欢我什么地方呀?”
“身材。”我故意吸溜了一下口水。
“小色狼!”他在我的腰上用力一掐,我本能地一躲。“垂涎很久了吧?”
“嗯。”我神往地回想起有一在外面我们住一个房间,他在洗澡的时候让我拿衣服进去的景象。还是口水……
“鼻血流出来了。”他哭笑不得,弹了一下我的额角。
我只是摸摸被弹到的地方笑:“乔樵,你是同性恋么?”
他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同性恋也会喜欢上同性,会不会很奇怪?”
他呆呆地看着我。z
我一字一顿地说:“在你以前,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一个也没有。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当然。弱点这种东西一个都嫌多了。”
“那你也没有喜欢过其它男人啦?”
“嗯。其实你也不算男人吧?还像小孩子一样。”
对于一个已经23岁的成年男性,你这种论调是不是太侮辱人了?……不过童桐也从来没把我的年纪放在眼里,对于这种目光我显然已经悲惨地习惯了。
“……乔樵,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怎么又说到这个?”
“会不会?”
“……我怎么知道?”
“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喜欢?”
“……陶天,你怎么了?”
“我……”这关系到我的秘密,我虽然觉得必须告诉他,但我们才开始一天就开诚布公,会不会太快了?“我没有跟别人做过。”我想了一下说。
“少唬我。我可是看着你带林少送的女人上楼的。”他捉狭地拧拧我的鼻尖。
“你不高兴了么?”我有趣地观察他的神色。
他躲开了我的视线,勾着浅浅的笑说:“我应该高兴吗?”
“那我如果告诉你我只是给她调了杯加料熟睡的酒,根本没有碰她,你是不是就会高兴了?”
“美人在怀,你竟然会不碰?”他确实不相信
“我其实,呃……不喜欢跟不爱的人做。”还是暂时别说了吧,连我自己都无法面对。“只不过林少那种人送的东西,能收的最好还是收。特别像我这样的小角色,让人以为我刚正不阿就麻烦了。”
他又笑起来,很诡异:“那跟我呢?”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点点期待。那种事,听说即使是两个男人也能很爽的。说实话,我确实垂涎他很久了。
他看着我,心领神会地笑着靠过来,我红着脸闭上眼。虽然在正式交往的第一天就……好像有点太快了,不过此时此景,有气氛有情调,还正好在床上,不发生点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第 1 章
正等待着,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是他的。他停了一下,才接起来,听了两分钟,脸色变得很严肃,对我说:“大哥有事找我,你才刚出院,还是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找你。”看来宋景棠现在已经要彻底将我排除在机密事务之外了。
我不否认在这一刻真是恨宋景棠入骨,无奈地点点头看他离开。
去洗了澡,正要回来睡觉。一推开门,竟看到书桌前坐了个人。
“童桐?你怎么来了?”我开心地走快两步。
“你出院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他看看我的表情,“怎么?好像不欢迎哦。”
“没有啊。”我小心翼翼地陪笑。
“我进来前看到乔樵从你房间出去。这么晚了,他在你房间干吗?”
“……那个……”要对第三个人说起这件事,我居然忽然脸红。
“哪个?”
“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
“你小点声!”我赶紧把今天的事情对他说了。
他听到乔樵差点杀了我,脸色阴沉,面无表情,我知道他生气了,赶紧说:“不是没有吗?”又连忙把乔樵对宋景棠说的都复述了一遍,他的面色才略有好转。“一只手?只怕他那条命都来换也不够。便宜他了。”他最后冷冷地说。
“童桐!”
“他要是真的杀了你,不仅他,连宋景棠也别想活。”
“喂,宋景棠可算是你的师兄。”我赶紧岔开话题,捉狭地用手肘杵杵他。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齿缝里迸出两个字:“不熟。”
我只好另外想安抚他的办法。“别这样嘛。不是没动我一根寒毛吗?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可是看到宋景誉去买了栗蓉蛋糕哟!”
“没吃。”他说到这个人就酷得很,多的字都不愿说。
“是么?”我失望地垮下肩,“那你也不会顺便拿两块给我?”
“明天我再去给你买,吃他的干吗?”他皱起眉。
我点点头,你果然是超级讨厌他呀!不过,我挺你!
“这是什么?”童桐眼尖,忽然从我的衣领间拎了那把钥匙出来。
“新项链。”我的笑,比蜜甜。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掉出来,怕丢了,赶紧找了条链子穿起来戴在身上。
“很普通的钥匙啊。”他左看右看,“哪里的?”
“哪里普通了?”我高高地迎着灯光拎起来,眯起眼睛陶醉地欣赏,“你不觉得它特别光亮特别精致,连齿纹也别有一番风味吗?”
“不觉得。”他很老实地对着我摇头。“乔樵给的?”
“……是啊。”
“他家的钥匙?”
“嗯。”y
“这小子想干什么!”他握紧拳头,一下子站起来,我吓得赶紧拉住他。“这男人才刚对你表白就送你把钥匙是什么意思?肯定没安好心!我去教训他一顿他以后才不敢随便冒出龌龊的念头欺负你!”
“童桐,童哥,没有啦!”我就差点没抱住他了,急声说,“他是想让我退出黑道才……”
童桐霍地转回身,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缓缓地对他点点头。他又皱起了眉:“他以为他是哪根葱,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决定事情?”
“他是为我好。”我低下头,“他也觉得我不适合做这行,说太危险,他说希望我能过正常的生活,做个正常人……童桐,这是二十三年来第一有人对我说这些,我觉得……好感动。真的。”
他听了,停了一会儿,了然地轻轻扶住我的肩头:“你想离开吗?”
我摇头,对他笑一个:“不想。我是宋家人嘛,天生的宋家保镖!”用力地挺起胸膛拍一拍,又拍拍他的肩,“再说,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他只是看着我:“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对,你真不适合这里,他确实是为你好。”
“童桐……”
“其实你也是想走的对不对?”
“……我……”
“早知道这样,我一早带你走就好了。”
“童桐!”我沉下脸,随即又很难过,“你后悔了吗?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后悔了?”
他摇摇头,丝毫没有躲避我的目光:“我只后悔当时不在你的身边。如果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既然发生了,我就有责任来解决它,就算不是出于你的意思,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童桐,”我失神地喃喃,“我真宁愿你恨我,这样我还好过一点……”
“我当然不会恨你。小天,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我当时想,如果这个小男孩能当我弟弟该多好。结果,果然……”
“童哥!”我终于按捺不住,死死抱住他,“你不要这么说,我……”我会内疚的。
“弟弟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你。为你做的就等于为我弟弟做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至于那种事……习惯就好了,再说他现在也收敛了很多。说起来,他还蛮怕我的。”他忽然笑笑,却流露出少许的寂寞。
“童桐,”我抓紧他的手,“快了,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嗯,我也这么想的。”他还是轻轻地笑笑,“我会耐心等着那天的到来。”
“童桐,如果你下不了手……”
“不会。相反,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他笑着,依旧是那种能给人心神安定的平静。“然后,你就可以安心地去做乔樵的钥匙儿童了。”
我也对他笑得傻呵呵的。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见到他的笑。
童桐是偷偷来的,没有待太久就回去了。
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人摇醒。
“小天,起来!快起来!”
“怎么了?”我糊里胡涂地坐起来,才五点啊。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一晚上都没睡,衣服都还是原来那件。
“出事了。你赶紧给我清醒过来!”他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老爷死了!”
“老爷死了?!”我震惊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他和夫人乘坐的火车车厢爆炸,造成56名乘客遇难,他和夫人的名字都在名单里。”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会的……”我还是觉得不能相信。
“阿天,你怎么了?”他一把扶住我在不住晃动的身子。
“什么?……哦,没事。还有点没醒……”我强打起精神对他笑笑,“老爷对我一向很好,我实在不能接受……”
“嗯。你先起来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连忙爬起来穿衣服,边穿边问:“有人确认过尸体了吗?”
“已经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回来。现在重点是,他的遗嘱究竟在哪里?”
我呆望着他,是了,老爷的死唯一的作用是有一个位子要空出来了。
大家都在虎视眈眈的一个位子。
“阿天,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的,我尽力……”
“嗯。”他说完,又匆匆要走了。
我赶紧再叫住他:“真的不是大哥……”当初他们这么想得到那份遗嘱,我还记得乔樵神秘地说着,会有用的。于是,现在老爷就真的死了……
他望着我,缓缓地摇头:“我们虽然有过计划,但这并没有安排。想要那个位子的人不止大哥一个人。”
我怔仲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是了,不是宋景棠,自然就只有……宋景誉了。他的代家主被抢走了,为了这个位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接着,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着,老爷死了……那么威风的人,怎么就死了?太突然了,根本不像是真的。
那么老奸巨滑的人,要杀他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迅速镇定下来,一点点盘算。这个时候最要紧是能尽快和童桐商量。
乔樵昨天被叫出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吧?那个时候童桐在我房间,显然还不知道。宋景誉那边的消息应该也很快,现在不知道他们部署得怎样了。
第 15 章
这件事关系到宋家未来的家主,事情重大,宋景誉和宋景棠都不约而同把事情压了下去,不准走漏半点风声。然后各自联系律师,约定时间地点碰面。
为了避开媒体及同道的耳目,开会的地点既不在宋氏集团,也不在西苑,而是选在一个分公司地近郊的办公楼里。是宋景誉安排的地点,宋景棠向来把他不放在眼里,又飞扬跋扈惯了,带了人马就杀了过去。
到的时候,宋景誉正坐在顶楼办公室里喝茶。旁边并没有几个人,连童桐也不在。
“这么多人?”他扫了一眼我们,讥笑,随手一摆,“先坐吧。我让童桐去接张律师,不过路上塞车,还没到。我也刚到,都等一会儿吧。”
张律师是老爷的私人律师,也是老朋友,如果老爷以前有过什么安排,现在也只有靠他出面宣布了。
宋景棠自觉居然被宋景誉讽刺胆小,面子上十分挂不住,于是对我们说:“乔樵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我们于是都退了出去,临走我看了一眼宋景誉,他也正看我,神秘地一笑。我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兆。
继续回到在外面守门的日子,因为前段时间身份不同,跟大家都拉开了距离,现在再回来,没人理会也是正常的。而且现在事态严重,谁都不敢马虎大意,所以也没有人说话,都安静地守着。
我站在楼梯间的门和会议室的门之间,左右都有人,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位置,于是便有暇思量起宋景誉刚才的那个表情,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太笃定了,丝毫不见大变当头应有的紧张。现在家主的方戒还在宋景棠手里,除非他能拿到另外一份权力证明,比如老爷的遗嘱……
忽然会议室的门传来被东西重击的声音,每个人都一震,立即向那边冲去。
我跟在中后段,脚步最慢,那门被猛地打开,原本隔音良好的会议室里立刻传出了数声枪击。我听到乔樵叫了声:“大哥!”
心里竟是一慌。不是为宋景棠,为他。
尽管心下清楚此时进去就是刀山油锅,但还是连忙加快了脚步。本来守在门口的人已冲了进去,里面正在猛烈交火。
我偷隙看了里面的情况,看到会议室里还有扇小门,现在大开。显然那原本是间小房间。看来宋景誉一早把人都安排在了那里,自己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当诱饵。
我看到了乔樵,更看到了童桐,还有以前的那些兄弟。两边打成一团,但宋景棠太过自信,又好面子,一早中了圈套,猝不及防已伤在当场。
刚开始里面一边倒,后来我们的人冲了进去,又势均力敌,火力正猛,我冲进去就是当炮灰的料,所以就算着急也没有贸然行动。
终于打得告一段落,我瞄准了个空隙钻了进去。
说到底不管是乔樵还是童桐,我都不担心的,如果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我反而更安全。
可当我摸进去,里面早已桌翻椅倒,还有几个文件柜被扔在门边,一片狼藉,原本是平原,一下变出了沟壑丘陵,看人也看不清楚。我没办法,只好躲在门边的文件柜后,等着他们告一段落。
过得几分钟,终于停了,正要伸出头去,才只伸了半寸,就给人抵住了额角。
我吓得赶紧把枪举高,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扔出去,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指错了人,这两边我都混过,无论从哪边来说都还是兄弟多。想杀我的只有那宋氏兄弟,不过他们现在哪有空来管我?所以我很乖地就丢了武器,准备从柜后站起跟那人见面了之后相逢一笑。
谁知,万万没有想到,拿枪的那头居然是――
“童桐?!”我大叫!
他没有理我,枪依然指在我头上。
我觉得不对:“童桐,你怎么了?看看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的眼神空洞,面色冰冷,完全像是没有知觉的机器人。
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的心慌起来,四寻找,在墙角发现了宋景棠,被击中了胸口,显然快不行了。看那个位置,应该是童桐的杰作。双方都已停火,伤亡也相若。乔樵站在宋景誉不远,看到我被枪指着走出来,脸色一白。
“小天,童桐被他用了药,已经不是你原来认识的童桐了。你小心!”
我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仔仔细细,希望能找回一丝过去的影子。可是,没有――心像落进了冰窖里,从里到外都透着绝望。
“童桐,我是小天呀,你不记得了么?童桐――”我放柔了声音,希望能唤起他的一些记忆。
“哈哈哈,你不用叫了,他现在完全不记得你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通通都已经忘了。他现在,“宋景誉一说话,他就走了回去。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只认识我,知道我,顺从我。他现在完完全全属于我,真正是我的了!哈哈哈!”
“你给他用了什么药?”我气得抑制不住地发抖,这个人渣!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M23。没听过吧?最新研制出来的神经性麻醉剂,能消除大脑记忆,从此只听从一个人的指挥。”他说得洋洋得意,完全没有任何愧疚,我的指甲地陷入肉里。他怎么能这样对待童桐?怎么能!
“解药呢?交出来!”乔樵也在一边说。
“解药?哈哈哈,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连这个药剂也只刚刚生产出来,目前全亚洲就这一瓶呢!”
“林少!是林少对不对?”我已经气得要疯了!
“你的脑子转得很快嘛!”
“你那天去见他就是为了拿这瓶药的对不对?还说去给童桐买蛋糕?!我怎么就这么傻,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你?宋景誉,你无耻!”如果――如果当时我能警醒一点,去把他截下来,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出现。
宋景誉忽然正色:“我那天虽然是去拿药,但也确实是想给他买蛋糕。那天我不过在你的病床前看得仔细了一点,宋景棠那个白痴以为我要杀人灭口也就算了,他竟然也误会我!这么多天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我只想让他高兴而已。可是他呢?他把蛋糕丢在一边,看也不看一眼……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他这么好,
他为什么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状若疯狂,喊得撕心裂肺,“我本来还有些犹豫,可是看到他这样,就下定了决心!我要他永远都只看着我,想着我,心里只有我!这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我惊恐地看着他,他这个疯子!”不,疯的人是我才对。我是疯了才会让童桐待在你的身边……”
“你说什么?”他的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像要迸出来,“你再说一遍!”
“童桐!”我大声叫着面前的人,“童桐,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等了这么多年的约定,马上要实现了,你快给我醒过来!童桐!”
“约定?什么约定?”宋景誉疯狂地想来抓我,给乔樵一把拦住了,但他也被其它宋景誉的残余用枪指住。”你们瞒着我约定了什么?快告诉我!”
我置若罔闻。继续叫着童桐。忽然他动了,一步步向我走来。我惊喜地看着他走近,却发现他又慢慢地举起枪来对准我。”童桐……”我不敢相信会有这一天,他会两拿枪对着我。
“童桐,杀了他。”宋景誉在他身后冷冷地说。
他打开了保险。无神的眼睛空空地望着我,连灵魂也消失了。
“童桐!童桐!你睁开眼睛!你仔细看看――是我啊,我是小天!你怎么会不认识我?童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就这样成为行尸走肉,一个傀儡,一个玩具!那不是童桐!我的童桐顶天立地,爱憎分明,外表很酷,可是内心比谁都善良。他是最好的保镖,是能为弟弟付出一切的大英雄!
“你不用叫了,他根本听不到。他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声音,那就是我的。童桐,还等什么?开枪啊!快杀了这小子!”
新研制的药剂效果显然还有少许不够完全,童桐虽然对我举起了枪,但迟迟没有行动。我一遍遍地叫着他,他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快速地闪过了什么,我不敢确定,现场如此混乱,我的所有感觉都失灵了。身体本能只剩下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喊得嗓子沙哑,又干又疼。
“童桐,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开枪啊!”宋景誉显然也着急了,不停地催。
忽然,我看到童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渐渐的,这个表情扩大了,痛苦越来越明显,我赶紧又喊:“童桐,快醒过来!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快醒过来呀!约定就要实现了――童桐――”
显然“约定”这个词对他起了作用,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明显,除了痛苦还出现了一点迷惘,他的枪慢慢放了下来。
宋景誉瞪大了眼睛,厉声问我:“你们的什么约定?那究竟是什么?”
我阴冷地笑起来:“你真的想知道?”
“说!快告诉我!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快告诉我!”
这人爱童桐已经入了五脏六腑,这就够了。
我淡淡地笑起来:“我和他约定,他为我呆在你的身边,在你最得意的时刻,杀了你!”
话音刚落,童桐就有了反应,他浑身一震,缓缓地转向宋景誉。我立刻又喊:“童桐,宋景棠快要死了,他现在已经是新家主了,正是最得意的时候,你终于可以杀了他了!”
宋景誉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呆滞:“是这样么,童桐?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愿意听我的吩咐,愿意对我说话,甚至忍受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么?因为他让你做你才做的,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童桐,你告诉我!”
童桐的脸上交替出现痛苦迷惘和呆滞冷漠,似乎在脑中也正与药物进行激烈的争斗。我看得心痛不已……宋景誉,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我对你这么好……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为什么……你还是想杀我?”那正伤心着的宋景誉也分外不甘心,抓着他的肩膀不停质问,完全陷入疯狂状态。
“那是因为我想。”我冷冷地说着,他立刻转过头来。
“为什么?”b
“为什么?”我大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十年前那绑架又是为了什么?”
他愣住了,一下没了声音。我继续冷笑:“你以为我忘了是不是?那三个月里,我经历了什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那不关我的事……你有什么证据?别含血喷人!”他不愧是有心机的,只要没有关系到童桐,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最起码的清醒。
我摇摇头:“我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天,我被蒙着眼睛,全身被脱得精光,被人扯住手臂吊起来。有人进来,还是数个,我竭尽全力控制住恐惧地等待着所有可能降临的可怕灾难,终于似乎有人要动手,可是,有一个声音说:“我来。”于是便让了那个人来,那冰冷的手指捏起我的要害,当那尖锐的针尖穿过那些幼嫩的皮肤,灭顶的恐惧和痛苦将我完全地淹没了。我发出了
这辈子最凄厉的叫喊,也得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记忆。这个痛,伴随了我十年。没有一刻,真正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它只是被草草掩盖在一块薄薄的伤疤下,每掀开都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梦魇。
而那个声音,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听错的声音。它曾是如此动听,但从那一刻开始,在我耳朵里却宛如魔鬼的呻吟。
我最后看着宋景誉:“你有一把最美的嗓子。这让我如何认错?”
宋景誉的身子晃了晃,点点头:“很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我让林少送美女给你,你也无福消受,我当时就猜到或许你已经不行了。哈哈哈哈,不过我真佩服你,为了让我尝到最大的痛苦,能够忍这么久,部署这么长。不过,万一我输给了宋景棠,你们不是前功尽弃?”
我还是摇头:“你爱上了童桐,那就够了。最终动手杀你的人,终究会是他。你刚到西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你总是站在一旁看他,看我们,可是他不理你,你便越发频地偷看他。你指使人绑架我,不光是为了这个位子,而是想取代我,成为站在他身旁的人。我说的对不对?”
宋景誉缓缓地调转了目光,柔柔地注视着童桐:“你都听到了么?这下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只是你从来不看我,你总是看着这个小不点,陪他玩,陪他说话,还带他偷偷跑出去用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请他吃蛋糕。我一直不明白,我哪里不如他?为什么你就是不理我?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用尽手段,还是得到了你
。从今往后,你只要听我的话……”
他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童桐,一把抓住他,殷红的血慢慢冒出来,越来越多,他渐渐支持不住,滑倒在地上。
“童桐……”他痛苦地叫唤,童桐放下枪,慢慢地蹲下去。他还是抓着童桐的手臂,死死地抓着,“你还是动手了……我对你还是心软,没敢用太大的剂量……我怕你到最后连我也忘了……我不想那样……你忘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我……你知道吗?我最得意的时刻,……不是做了家主……而是……你第一跟我说话,说‘二
少爷,晚饭时间到了’……你看,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后来,我提出要你……你答应了。还有,你第一肯让我……让我对你做那件事,我心里有多高兴……你知道么?……还有,你第一……愿意让我吻你……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我就当你是……愿意了……还有……还有你那天……忽然叫……叫我的……名字……那
是你……第一……叫我……的名字……我开心得……整晚都……没睡。……童桐……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愿,我也认了……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很……知……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无声息。
我冲过去抱住童桐,趴在他怀里痛哭失声。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的一刻实现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少年的我布下条自以为狠毒的报复计谋,一转眼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代价惨痛,最终得到了解脱的反而是他!现在连童桐也遭了殃。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这么不公平?!
忽然乔樵大喊:“快离开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用力扯离了童桐身边。
第 16 章
我泪眼朦胧,定睛一看,童桐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空洞无神的表情。“他又被药物控制住了。”乔樵低声说,盯着他神情戒备。“现在宋景誉也死了,没有人能控制他了。”
我惊慌地抓着他:“我们先把他制服,再慢慢给他治疗。”
乔樵摇摇头:“这个药药性这样猛烈,宋景誉应该没有说谎,脑部神经被药物侵蚀,已经被永久性毁坏了,要重建是不可能的。”
“不会的!只要有时间,只要努力,我可以救回他的!”
“小天!你认清现实吧!他的脑子现在就像被硫酸洗过的磁盘,已经全被毁了,只剩下一点点清醒的间隙,那是因为他过于顽强的意志力,但是那坚持不了多久的。我们必须……”
必须什么?我惊恐地看着他的嘴巴,耳鸣又出现了,我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脑子里轰隆隆的全是响声,无法思考。
乔樵看到我的反应,似乎放弃了,他把我带到一边,然后举起了枪。
我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不要!乔樵,不要!不要杀他!他是童桐啊!他是童桐!你不要杀他!不要――”
乔樵的眼睛里全是心痛和不忍,他又说了句什么,对我摇摇头,慢慢地把我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我觉察到他的企图,赶紧抓得更紧,正要再开口,他忽然向我扑过来,在倒下去的刹那,一颗子弹从我们刚才心口的地方飞过。
被重重地伏倒在地上,猝不及防,尽管乔樵用手护住了我的头,还是隔着他的手在地板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很快地,听觉又回来了,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乔樵抱着我接连滚了几圈,滚到了一个柜子后面。
枪声还在继续,有人惨叫,有人倒下去了,乔樵死死把我护在怀里,密切观察外面的动向,不时迎击两枪。最后他松开我,把我推到更里面的墙后,对我说:“那些人对付不了他,你留在这里,别出来。”
我抓住他的袖子:“别、别伤害他。乔樵,我求你――”
我用尽我全部力气哀求他,他却摸摸我的脸,有些哀伤地问:“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我……”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们两个……都对我这么重要,都活下来,不好吗?
他没有时间再等我犹豫,用力扯出了袖子,再用力抱紧我吻了一下,说:“小天,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我想用一辈子来爱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出去,回味着这句像是诀别的话语。
他们两个,始终要有一个倒下。我握紧双手祈祷,竟不知道该为谁。
漫长得仿佛有五个世纪的等待,枪声终于停了。
“小天!”
我听到乔樵的声音,箭一般地窜出去。大厅里一片血红,我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中央的童桐。满身满脸的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身上出现过这么多血。并且还在不停地流。
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跪倒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又哆哆嗦嗦地抱起他,他的神志已经涣散了,眼睛也失去了焦距,我不停地拍着他的脸,呼唤他:“童桐……童桐――不要睡……你醒醒……童桐――不能睡,你听到了么?睡了就醒不过来了――童桐――童桐――”
他动了动眼珠,慢慢地转向了我,我看到他的手动了动,赶紧用力地握起来。
“小天……”
“嗯嗯,”眼泪太讨厌了,一直不停地流,害我都看不清他了,“我在这里,你怎么样?会不会很痛?你们叫了救护车了吗?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叫救护车呀――”我声嘶力竭地对周围喊,还能动的人里有一个连忙动了,到找手机,好不容易找到按了下去。
“……两个……我……都……帮……你……杀……了……你……可以……安……心……了……”我拼命摇头,你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重要一百倍!我从没想过要拿你的命来换他们的命!努力抱紧他,尽量把热量传给他,他又慢慢地说,“……不要难过……迟早……都有……这一天的……老爷……说过……”
“胡说!你这么厉害,算命先生说你是长命百岁的相!你能活很久的!童桐,不要放弃――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是我的专属保镖,你说过的……你没有了,我怎么办?童桐,童桐,你不要扔下我……”
他慢慢地向上看:“有……乔……我……放心……这样……很好……我……不想……变成……疯子……”
“不会的,我可以请最好的医生,我一定可以治好你!你不要放弃,童桐!你跟我说过,希望是不可以随便放手的,一旦放手它就没了!你不要放手,童桐,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唇角微微弯了弯,看着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童桐?童桐――童桐――你醒醒!童桐!”我简直不能相信,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我的房里跟我说跟我笑的人,今天就要永远地离开了我。我抱着他,死劲摇,他都没有再醒过来。
童桐――童桐――
“小天……”
“是谁开的枪?是谁?”
我的悲伤我的愤怒我的伤心欲绝没有办法找到出口,我只能紧紧地抱着他,浑身颤抖。
“是我。”意料中的答案。
他在我身边蹲下,把我轻轻拉进怀里。而我还抱着童桐,我们就这样连成怪异的一线。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纷杂的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
我没有理会,抱着我的这个人却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那些人喊:“长官!”
乔樵说:“你们四察看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主犯已经全部身亡,这里的都是从犯,暂时一起收押吧。”
“是!”
恍惚中,有人来拉我。可是又听到乔樵说:“这个先不要动。”那个人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我被这一拉,终于拉回现实中。事到如今,我已不能置身事外。现在只有我一个宋家人,警察来了,该出头的人也是要有的。小心地把童桐好好安放在地板上,我站起来。
慢慢对上那双眼,他却似乎不能面对我的目光。我说:“原来你是警察。”
他说:“但我对你的都是真的。”
我又说:“原来你的童年愿望早已实现。我却还笑话过你,真是抱歉。”
他却说:“小天,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请问你的警街?”
他迟疑地望着我,还是答了:“三级警司。”
我又点点头:“原来还是位警官,多有怠慢,失敬失敬。”
他烦恼地微蹙起眉:“小天,我知道你一下子知道了真相心里不舒服,可是我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有意瞒着我们?”我笑了一下,刚才的眼泪都没干,现在又滚下来了。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我真的不是想要伤害你。难道因为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完全变了么?”
我再点点头:“恐怕是的。”
“你――”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怕说多被我扭曲的更多,正好那边都忙完了,人都押着陆续走了,有人过来询问他,顺便盯着我。定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边单单可以有个漏网的。
我也平和地回视他,慢慢伸出了双手。他正在向乔樵汇报,看我这么合作,下意识地就掏出了手铐。乔樵这才发现我这边的动静,一把拦住他,瞪了我一眼,才像是为了给他,也是给其它警察一个交代,大声说:“宋家内部争权火并,主犯全都身死,现场这些疑犯都是边缘下属,不用太严厉,带走回去协助口供就可以了。”
“等一下,慢着!”我大声吼了一声。现场都安静了,人人望着我。我身边这位尤其着急,频频用眼色示意,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很有礼貌的。
“谁说――”
“谁说宋家没人了?”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几个保镖开道,一辆轮椅被缓缓地推进来,一个头发略有白的中年人坐在上面,神态威严。
他一出现就让我又惊又喜。
“老爷!原来你没事――”大家恶战残存,看到他都禁不住规矩,开心地叫起来。
他先是缓缓扫过全场,扫过那两兄弟的遗体,还残留的宋家人都恭谨地低下了头,同时彼此用眼神传达着喜悦。警员被他一看,也不敢正视,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他这才慢慢地来到我的面前,倨傲地看了一眼乔樵,“哼”了一声。
我却知道这声有一半是对我哼的,赶紧低头。又禁不住欣喜,又低声叫了声:“老爷……”
他手上那根拐杖毫无预兆地就这么扫了过来,我躲闪不及,正要硬挺着受一下,却听到一声敲下,一点事也没有。睁开眼,乔樵站在我面前紧紧咬着牙,腿尖微微地转动着,虽然忍着没揉,但恐怕伤得不轻。
“请问您是哪位?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老爷冷眼看着他,又哼了一声:“你在宋景棠身边卧底这么久,还能把我西苑连根端了,却不知道我是谁?!还有,我教训我儿子,关你什么事?你又为什么出来替他受罚?”说着眼睛一转,对着我冷冷地说了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叫我老爷!宋景天,你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宋家了?”
我心上一抖,在他面前直直跪下,老老实实地喊了声:“阿爸。”再见到他,为着童桐的委屈,酸楚复再扑来,眼泪又忍不住了。
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得到周围惊诧莫名的目光,特别是身边这位。
你说会喜欢上我是因为我是“真的”。可惜我不是,我比所有人都假。不过那又怎样,不过是你骗了我,我骗了你,大家都没有吃亏。
对,没有吃亏。g
阿爸还是冷冷的腔调,显然气得不轻:“起来吧。”
我乖乖地起身,站到他身后。始终没有抬头。
只听到他又说:“警官,我宋家人还没有死绝,自然有人跟你对簿公堂,你不必担心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些人你可以带走,但这个人是我宋家仅存的骨血,他也不是主犯,我不能把他留给你。具体情况我的律师会与你交涉。”
就这样,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灰溜溜地带走了。临走前,最后向后看了一眼。
童桐,我很快就来带你走。
走过他身边时,手被轻轻拦了一下,他低低叫了声“小天”,但我只是向前走,没有一丝停顿,于是两只手错身而过。
第 17 章
回到西苑,面对这损兵折将连童桐都给牺牲掉了的悲惨局面,我觉得阿爸就是打我一顿都是不为过的。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我拉去问了问情况,就一个人坐在园的落地窗前发呆了。
我鼓起勇气才问:“那个爆炸,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两边都不承认,其中的蹊跷我不敢多想。
阿爸沉声答:“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没想到么?”
我点点头:“阿爸这样安排是为了今天这场仗么?”
“迟早要打的,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打不是更好么?”
“原来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阿爸的眼睛。”
“哼!这两个小子都自视甚高,也算旗鼓相当。我培养了景誉这么多年,他果然没让我失望。至于景棠,自从知道他们母子还活着,我就想着如何让你避过他。哀兵必勇,智者避其锋芒。幸好还有景誉。你二伯走的时候托付我好好照顾他,我可也是尽力栽培,也算对得起他了。”
我不敢接话。过得一会儿,他又气起来:“偏偏他不是个东西,小小年纪就想趁你羽翼未丰时下毒手,幸亏我觉察得及时!你的那招李代桃僵用得不错,而且能忍受这么多年下人的生活,也算是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以后障碍都已扫除,自当再从头学起,想想怎么做好未来家主。”
“是。”
阿爸前半生草莽,没读过几年书,早年学识都从人家摆龙门阵听评书得来,东拼西凑,乱用典故是常事。以往我会听得津津有味,可惜现在心情沮丧,毫无兴致。
“这边的事情我早有安排,警方要查要封也随他们。反正这里已经是一团乱麻,我也不耐烦去重新整顿。南美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大部分资产前几年也早已转移过去。你去准备准备,找个时候,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我们就过去吧。”
我一惊:“那西苑呢?”宋家回来本地打拼几十年,好不容易扎下根基。现在又要说撤走就撤走,会不会太儿戏?
阿爸瞥我一眼:“有宋家的地方就是西苑。有人才有家。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学透这个道理?”
“可是到异地从头再来毕竟不如现在已有根基的……”
“被他们两兄弟这样一搅,加上警方派来的厚卧底,早被漏了不知多少家底出去,宋家在本地的根基早已半毁,你以为一时半会还能恢复以前的风光么?阿天,阿爸也老了,雄心壮志也不比当年了,从头来过不过是给你的机会。你个性平稳,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也不适合黑道打拼。未来宋家就是你的,如果你不想走这条路,我们到别去
重新开始,就按照你喜欢的来,不也很好?”
“是。”最疼我的始终是老爸。
回通舍收拾东西回主屋,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把里面的东西都收捡了一下,最后翻出了个牛皮纸袋。
我拿着牛皮纸袋去了二楼小书房。阿爸在那里整理最后的文件。
“阿爸,这个还给你。”
他随意扫过一眼,便继续回过身去整理:“他们有没有找这个?”
“有。找得很激烈。”几乎把整个房子都翻过来了,不过就是没有想到去翻我的床底。
“嗯。那你收在哪里了?”
“宿舍床底下。”
“那就继续拿回去收着吧。”
“你不要回去?我拿着也没用……”
“蠢货!”他一拍桌子,我给吓得立刻立正站好,“你老爸的遗嘱你居然敢说没用?!”
“可是你是留给我万一你有个不测才用的嘛。你现在都好好的……”
“你爸也快6的人了,整天为你这个孽子劳心劳力操心操肺,头发都白了一大片,说不定哪天腿一蹬……”
“阿爸!”
“你是现在宋家唯一的骨肉了!自己争气点儿!你老子罩不了你一辈子!”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
“还有什么事?”
“不是,我忽然想起大哥二哥都没了,宋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是不是就我一个人背了?”
“你老爸是没能力再给你弄个弟弟出来,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
“等等,你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想起来了,那天那个警察对你好像……你们两个难道……”
“没有没有!”我极力否认到底!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只是提醒你他曾经在宋家做过什么。你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我不逼你做什么,做的时候想一下自己是宋家人就行了。”
“是。”
开庭的时候我只去了一。
因为主犯都已身亡,我算是从犯,但从来没主理过那两人的任何事务,顶多当个助手。混战当天也只在现场出现,连枪都没开,算来算去,被起诉的人里我的罪名是最轻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里面乔樵起了多大作用。
我只在出庭那天见过他。他坐在证人席上。我们相视一眼,我就将目光调开了。
我最后获保释。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小天。”
我停下来,转过身,对他礼貌地微笑:“乔警官。”
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生怕我一下消失:“我的真名叫路士禹。”
“路警官。有事么?”第一见他穿警官制服,果然这样合身。
“你非要这么叫我吗?”
“那么我该怎么叫你呢?”我失笑。他说姓乔就姓乔,姓路就姓路,我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立刻就改了过来。他还要怎样?
“小天,我们真的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么?”
“我想不能了吧。”我笑笑。
“你也瞒了我很久呀。”他眼睛里一样是受伤的。
“对,所以我们扯平了。”我摊摊手。
“是啊,有五毒的瓮是么?最后能活着出来的才是毒中之王。”他冷冷地看我,“原来你早已暗示过我谁会是赢家,偏偏我笨到只当你说了个故事。”
我平静地回视他:“您这话就不对了,好歹我也暗示过您,可是您装了这么久可半点也没对我透露过风声。啊,是了,我更笨,您对我说过童年愿望的……”嘲讽地笑,“还劝我退出为我安排后路。对呀,不是人民警察,哪会有那么多的正义感管别人死活?”
“小天,”他被我弄得很愤怒的样子,一把把我推到一边墙上,“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是职责所在,为什么你就不能谅解呢?”
“路警官,你在黑道也林林总总混了很多年,该知道我们道上的规矩。反骨仔的下场我想你比我清楚。您现在还能安然地在这里为难已受保释的公民就已是少有的万幸,我奉劝你从今天起时刻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以防任何不测。”
“你是在暗示我会有人来动手么?”z
“不不,我不暗示任何事情,只是提醒您注意行车安全遵守交通法规罢了。”我的微笑做得很到位,自己也十分满意。
他不理我,只管说自己的:“如果非要有人来,我可以选动手的人么?”
“您想选谁?”
“你。”
我耸耸肩:“不好意思,您又记错我如今的身分了,我现在是清白人家,少爷出身,轻易不会拜访谁。”早料到他会有这招,首创者在当场也敢剽窃。切!
“小天!”他的脾气原来是这么不好,在扮乔樵时可不是这样。
“您还是叫我宋先生的好,以免别人误会。”
“你到底想我怎样?”他越来越着急,手上也越来越用力。我觉得手臂很疼。我最怕痛了,可是现在得忍着。
“我不想怎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该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还有,恕我提醒,这里是法院,路警官身为警司,眼下这样给别人看到似乎不太妥当。”
他最后地望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我整理好衣服,对他微笑了一下,点了个头就走了。
他的视线追着我,我边走边觉得眼睛在渐渐润湿。
回到家一看,果然手臂上青紫的一块。轻轻一按就痛得要死!王八蛋!
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脖子上还挂着的东西。
小天,你别做保镖了好不好?你根本不适合做这行。
你那么单纯,去再找份正常的工作,过简单的日子就很好了。我在城西有套房子,那是我自己的房子,连大哥也不知道。这是钥匙,你离开之后就到那里去住。
我有空就去看你。我们两个……可以住在一起。
我笑了出来:“我们两个……”我对着钥匙说,“我们两个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呵。”
第 18 章
天阴阴的,随时会下雨的样子,这种气氛最适合扫墓。
我捧着慢慢走过一个个墓碑,因为位置好,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童桐,我来看你咯。气色不错呀,在下面很罩得住吧?”边说边把摆好,抽了一把香点上。你看隔壁的香火多旺,他在下面一定很舒服。不怕,我们虽然人少,也不会输过他家!
边烧纸钱边跟他说闲话:“童桐,你怪没怪我下葬之后都没来看过你?对不起呀,下葬那天太匆忙了,我都没时间留下来和你说话。今天补过哦。你知道吗?你睡着了之后局势真是瞬息万变。老爸诈死的哦,让那两个互相猜忌打个你死我活,这招很酷吧?不过,唉,之后我就惨了,又要做回宋景天了。这个名字十年没用了,自己听见都觉得
陌生。你也是吧?还有哦,在下面有没有又被宋景誉缠上?其实想想,他也是真的喜欢你,像他那么掏心掏肺来爱人的人其实已经很罕有了,如果不是你真的不喜欢他,我说不定还会努力劝劝你呢。不过现在也不用麻烦了,你们都在下面,你要是嫌他烦,就打他一顿好了。反正都死了。呵呵呵。对了,还有,乔樵原来是警察的卧底呢。你有
没有吓一跳?没有?哦,那难道你早就发现了?那干吗不告诉我?童桐,明知道这样还让我喜欢上他,你很没义气哦!你知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就很难忘掉他了?哪怕他做了最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也会天天做梦都会梦到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你?为什么他要做卧底?单这两件事我就不能原谅他。”
“不过想想,他做卧底是因为他是警察呀,他的工作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装得很像,很早就会给人发现干掉了吧?哪还轮得到认识我呢,对不对?还有他会对你开枪,是因为你中了宋景誉的毒啊……而你会中宋景誉的毒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想出那么拙的烂计谋,你也不用硬呆在他身边那么久;如果我早点想开
了,不要老是记挂着对他的恨,你也不用为了我这么委曲求全;如果我看到他和林少的时候早一点想到,你也不会被他暗算。我真是天下第一蠢材!童桐,你也是!你明明这么聪明,看到我蠢也不会劝一下,我让你去干吗就干吗,乔樵说你是忠狗呢,你果然就是!可惜你这个天下第一的聪明厉害忠狗跟错了主人,害得你连初恋都还没有就死
了……童桐,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都在看着我们?看到我这样的蠢人会不会想一道雷下来劈死了算了?”
“劈啪!”天上果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响起。
纸钱已经烧完了,我靠在他的墓碑上,对着他的照片说话。
老天爷,你真的有眼,就让雷打下来吧!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有眼无珠地爱上一个卧底。现在家都空了,甚至不得不撤到国外去。我这种人究竟有什么用呢?
“童桐,我只是命好生在了宋家,其实我一无是的。你说如果我妈没有把我丢在宋家门口,阿爸没有认我,或者他愿意让阿姨生孩子的话,或许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吧?乔樵说我应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觉得也是。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出来,日子是不是就能太平很多呢?或许我会在其它地方遇见他,不用很离奇的地点
,书店呀,广场呀,或者咖啡馆,然后我们就能安安全全地开始一段感情了,你说是不是?童桐,其实我很想他的,我天天都想见到他,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了吧。童桐,你说那道闪电闪了这么多,雷怎么还没下来呢?”
一颗、两颗、三颗……米粒一样的雨点落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靠着他的墓碑,动也不想动。
“你说男孩子不能随便哭的,我现在没有哭啊,都是雨水哦。嗯,雨有点大了,不过没关系,我想最后陪陪你,你不准嫌我烦,过了明天,你想听我唠叨也没机会了。童桐,如果……我还和乔樵再在一起,他会不会又会利用我来继续卧底呢?人被骗了一就是再笨也会怕了对吧?感情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啊……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我就什么
都不用怕了……你不在呀,我什么都要自己做,自己想,阿爸老是说以后我就是宋家之主了,我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宋家已经没人跟我争了,也没人跟我分担了,所以我一点也不能错……这种滋味真难受……童桐,其实我觉得……你这里也挺舒服的……我陪你一起睡一会儿吧……你要是想我了,要记得来找我……对了,千万别带宋景誉
来……我还是很讨厌他的……还有,我想跟你说,雨水打起人来……其实也……满痛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被抱起来了,很轻柔地抱着走了一段路,我在这微微的颠簸中,彻底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窗外还有雨声,不过天已经黑了。
头很重,昏沉沉的,我摸了摸额头,努力清醒了一下。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全部换掉了,现在穿着睡衣有些大,淡淡的有些薄荷的味道。于是想坐起来,才刚动,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看到我笑着说了声:“你醒了?”
“路警官?”我故作诧异地叫了声,立刻又惯性地浮现出礼貌的笑容,“我怎么会……我记得自己是在……”
“我从童桐的墓旁把你抱回来的。”
“你也到那去了?”
“今天忽然心神不宁,很想过去看看,就去了。正巧遇到你在那里淋雨。大概淋得久,神志有些不清楚,我就把你带回家来了。”他端来碗应该是姜汤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又在床上坐下。
“哦,那真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能借我一下电话吗?我通知家里派人来接。”
他的笑容挂不住了。“小天,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路警官这话怎么说呢?我身为良好市民,秉公守法,没事当然不会喜欢多来打扰你们。”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其实我今天是到了墓地,看到你正在给童桐烧纸钱,又在说话,怕你看到我不开心,又要想着避开我,就没有过去。我一直在不远看着你。看你边说边哭,又哭又笑的……后来我怕你发现,本来想走,可是走到半道忽然下雨了,又觉得不放心,还是想回去看看,就看到你果然连伞都没有,就靠在那上面。你不知道我
跑过去,看着你在雨里闭着眼睛的样子有多心痛。你就像想永远睡在那里不再起来了。我……”
“路警官!”看他只是激动地看着我没有反应,又大声叫了一,还是没有反应,“乔樵!”
他终于像醒过来一样回了神:“什么?”
“你抓痛我了。”我的手腕在他手里像是要折断了,这个人能不能不要把擒拿那套东西用在我这个废柴身上?很痛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才惊醒过来:“哦。”赶紧松开了。忽然又抬起头来看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乔樵。”
“再叫一。”
“乔樵。”
他激动地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小天,小天……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一靠进这个怀抱,我还是心软了。“……好。”就今晚。
“小天,你、你是不是说了好?”他惊喜地扯开我。
“嗯。”我点头。y
“也、也就是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我突然的转变。
“这碗糖水是给我的么?”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指指。
“哦,是。你着凉了,我刚刚煮的,现在应该不这么烫了。”他手忙脚乱地端给我。
我接过就喝了。他看我这么配合,更加语无伦起来:“我、我还找了感冒药出来,等下再吃?”
“好。”
“……”
“……”
我们就这样两两傻笑,好半天之后他终于发觉不对,连忙说:“你如果觉得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先躺着吧。我去弄些晚饭。呃,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笑:“没有。我什么都吃的,你不是很清楚?”
“嗯。”他终于恢复一点乔樵的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要出去。
“呃,”我赶紧叫住他,“那个,电话,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我的手机已经被淋透了……”
他的脸色立刻晴转阴,我只好多解释一句:“总要让我爸知道我在哪呀。现在好歹也是宋家少爷……”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从外面拿了个无绳电话给我,然后就站在旁边看我打。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姆妈接的:“姆妈,麻烦你帮忙和阿爸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嗯,遇到了朋友,就来人家家玩。……对呀,雨又很大。……嗯,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她最后那句是告诉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要直接去机场了。
我望着乔樵,把电话还给他。
他突然又一步跨上床,压着我的腿,有些急切地说:“小天,让我亲亲你。”
最终章
我看了他一会儿,乖乖地闭起了眼睛。他把我圈在怀里,狠狠地压着我的唇,几乎要把我的嘴咬下来的架势,那些情绪,不安、焦躁、烦闷、思念、渴望统统被传递过来,让我知道他这些日子究竟活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我在发着低烧,体温本来就高,他的却比我的还要高,似乎被滚水包围了一样,让我也沸腾了起来。不知不觉我们倒在床上,扭成一团。
只觉得全身要烧起来了,炎热又焦灼,他的每一点碰触都能在皮肤上形成火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上衣被拉开了,裤子被扯掉了,连最后被他侵入,也只是在那一刻才有的知觉。
“啊――”我痛得仰起头。从来没有被那样对待过的地方传来像被击穿的痛苦。火烧的灼痛迅速蔓延,我痛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除了那三个月里遭受的一切,就属这最痛了!连被枪击的时候我都好歹能靠晕过去抵挡一下。
“放松……别这么紧张……乖……放松……小……天……”他也很辛苦,努力放慢步伐,温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为我揉搓着腰背,轻轻抚摩着,尽力想帮我减轻痛苦。
“快――快――出去――我痛死了――啊――”我哭得泪眼模糊,死劲推他,可是他一动,我又更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呜――怎么会这么痛?――呜――我要死了――”
“不哭不哭,你先别动。”他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能不停地低下头来吻我的眼泪,一遍遍地哄我,那些哄小孩的话语他说得温柔极了,“不哭了,很快就不痛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简直不是人,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调出这么轻柔的声音哄我,普通人早就爆掉了吧?
他正进到一小半,因为太紧了,所以被卡得也非常难受,可是我实在太痛苦了,他根本不可能做下去。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让我抱着他的脖子哭,吻所有他能碰到的地方,我这才勉强慢慢适应了,让他一点点进去。可是后面又很痛,我又不干了,他又得停下来让我适应。如此反复,不知弄了多久,他才完全进入。我当时哭得眼睛都肿了
,嗓子都叫哑了,他的额上全是汗,什么都还没开始,两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好痛――乔樵――好痛――”我就这样一直颠来倒去地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叫痛,他搂着我,除了那个地方,全身也都贴在一起,汗水在皮肤上形成强吸力的粘膜,紧紧吸附着对方。我虽然痛不可挡,可是心里却没有一丝后悔。能跟爱的人做的,才是爱吧?
既然是爱,就必然有甜蜜也有辛酸,还有痛苦。这些我们都尝到了,现在只是用更强烈的感官来体认而已。
这么多天来,我终于可以在这个怀抱里尽情地哭泣,为这所有所有的事。为童桐,为他,也为我自己……
为什么我会连童桐也保不住?
为什么我要是宋家人,而你要是警察?
为什么……只是彼此相爱,也会这样难?
太多不能解的问题,我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他以为是因为太痛,只有紧紧抱着我,把温暖都给我。
等到我好不容易哭停下来,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才自觉丢脸,吸着鼻涕也好,也在唠唠叨叨:“你以后要是敢对另一个人做这种事,就杀了你!”
他本来还很心疼我的,听到这句立时喷笑出来,一面吮吻着我的下巴,一面讨好:“我怎么可能还跟别人做?都已经被你吃掉了。”边说边抽了旁边的纸巾出来给我擦眼泪,“我今天太急了,对不起,下不会这样了。”
我点点头。下……恐怕没有了吧?
想想又一阵心酸,想对他再好一点。“你动吧,我没事了。”
“真的么?”他手里的纸巾正接住我眼角滚落下来的一颗泪,便笑着说,“可是我还不想动啊,这样也挺好的。就这样让我抱着你一会儿吧,我好久没抱你了,都快回忆不起那种感觉了。”
“嗯。”我搂紧他,也悄悄地记住他结实的肩膀,宽厚的背脊,温暖的胸膛,还有那灼热在我身体带来的剧痛。这些都是他,我想都带走,好陪我度过寂寞的异国生涯。
“小天,宝贝……”他在我耳边呢喃,像歌唱一样,“小天,宝贝……”像孤独的吟游诗人在孤寂的原野上唱起的背负着思念的歌谣。”……宝贝,我怎么能这么爱你呢?……一想到你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我整个人就变得空空的……什么都是空的,小天,小天,你别像陌生人一样对我说话,我受不了……别让我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受不
了……”
他每说一句我就忍不住流泪,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哭得泣不成声。
相比这些,后来暴风骤雨般的洗礼根本就不算什么。原来最痛的伤口不是在身上的,是在心上。
我紧紧攀附着他,他的力气太大,被他冲撞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整个人都在模糊混沌,但又有着无比清晰感官的世界里摇晃。腰下本来垫着枕头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用手稳稳地托着我的腰,我勾着他的脖子,有时候要腾空了一样,又瞬间落下来,晕眩的快感。
后来我真的足够放松了,那地方也变得润滑,便感觉出大幅度的摩擦,他那火热的东西冲进来,又抽出去,每都带过一片灼热的辣痛。我没有其它的感觉,便悄悄地记住这些,他带给我的最亲密最私密的碰触。
乔樵……乔樵……
我在心里叫着,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天天都和你在一起。我们都是普通人,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宋家人……乔樵……乔樵……
你说过要用一辈子来爱我的,你要守诺。
他不停地加快冲刺,最后一便用力地顶在那里,我感觉到他持续地振颤,猜想应该是出来了。他忽然汗淋淋地伏倒在我身上,像跑了一万米似的剧烈喘息,边喘还边望着我笑,梨窝地凹下去,甜蜜又勾人。我也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种顶峰的快感,傻傻地陪他笑起来。
“舒服么?”我用气声问他。
“嗯。”他似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我的颈窝,喘着气咕哝着,“跟小天做是最舒服的,从来没有这么舒服。”
“是呀?”我莫名地又有些得意,可是他的感觉过去,我的感觉又上来了,只能苦着脸,“可是好痛。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要这么痛?”
他抱歉地抬起头:“有润滑剂的。可是今天没想到会遇到你,还跟你这个……所以我没买,什么都没准备,对不起。”
“用润滑剂就不会痛了么?”相比道歉,我更在意这个的。
“听说会好一点。”他看样子也不是很确定,但看到我的胆怯又冒了头,于是又说,“如果实在痛,不做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怎样都没关系。”
“是吗?”可是我看猴子那些人平时的样子,好像不是这样。男人的冲动不是都很难压抑的么?
“对了,你好像都没有满足到。只是我一个人在胡乱爽,不如我帮你吧。”说着他就要退出来。
我赶紧拦住他:“不用不用。我现在痛成这样,怎么都不可能爽成你这样的啦。你不要动,就先这样,我……多体会一下你在我身体里的感觉。”
“是吗?”他更歉疚了,便真的没有动,抵着我的额头看我,“你看你,眼睛都肿了。我刚才一听到你说今晚要留在这里,脑子就变得乱糟糟的,又开心又紧张。本来真的只是打算亲亲你的,可是一碰到你就方寸大乱了。完全没法控制自己,脑子里叫着停下来,可是还是没办法。小天,我想天天都能这样看着你,好不好?”
我哑着嗓子笑话他:“你要工作吧,长官?否则谁来除暴安良,惩恶除奸?那不是你的童年梦想么?”
他眼睛里的光一下黯淡下来:“你还是在意这个是不是?”
“没有啊。”我摇着头,又咬咬他薄唇,“我忽然觉得你还是蛮适合这行的,至少穿制服很帅。”
“是么?”他又开心起来,“有多帅呀?”b
“帅翻了酷毙了,拍下来能拿去当去当你们警察部队的宣传招贴!”我很用力地夸奖,没说对那套衣服我天生没好感,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帅的。
只是这样说两句他就开心得不得了,仿佛我已经肯定了他的职业,心中再无块垒。
就这样,他抱着我开开心心地去洗了澡。完了之后随便吃了些东西,因为我浑身都不舒服,就又回到了床上。
极力的发泄过后,气氛已经平和很多了。我们什么都不做,我靠在他怀里陪他聊天。
“对了,今天接你电话的那个姆妈到底是谁?你既然是宋家少爷,也不存在真的养母吧?”他还真有心去记我身边的这些人。
“那是我的奶娘。我刚出世就被放在宋家门口……”
“嗯?居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居然敢怀疑?!“只不过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把弃婴丢在宋家门口?西苑是什么地方,是一般人能靠近的么?”
“是了,我们疏忽了。”
“不,是因为陶天这个角色实在太小了,勾不起你们的兴趣。”
“不会啊,至少我很有兴趣。”
“……你有兴趣的不是我的身世吧?我的亲生母亲不是阿爸明媒正娶的夫人,简而言之我其实是非婚生子。但阿爸很爱我妈,我妈是个超有个性的美女哦。她怀了我之后就离开了他,把我生下来再送回来,就是不想嫁入宋家,也不想跟宋家有任何瓜葛。所以我阿爸看到我,就跟看到了宝一样。当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为了等我妈一直没娶。
直到我被送来,他彻底明白了她的心思,才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娶了阿姨。让本来在厨房帮忙的姆妈给我做了奶娘。我算是她从小带大的,就像妈妈一样。”
“你们家真是好复杂的关系。”
“大户人家嘛。其实最复杂的是我五岁开始阿爸要给我选随扈的时候。要求很多,要比我大的,但年纪相差又不是很大的;要聪明机灵的;又要忠心耿耿;还要没有太多家庭负累,以免能为我付出的不够多。我当时还没意识,其实后来长大了想想,这种人选不是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了,所以要不是我遇上童桐,也许这辈子也没有见到这种
极品保镖的机会。”
“哦?那童桐是怎么给你找出来的?”
“嗯,还真是我找出来的。一开始阿爸他们要去孤儿院挑人,没有打算要带我去,但我死活都要跟,就没办法了,只好带。他们在选人的时候我又坐不住,只好由保镖带着出来玩。于是在院后小园里看到了个哥哥,高高瘦瘦的,样子十分冷淡,见到我们也不搭理,就坐在那雕一匹很难看的小木马。我没见过人家雕木马,就非要在旁边看,
边看还边跟他说话,他开始不理我,后来我说得多了,他也搭两句,再后来,他就渐渐逗着我玩。我想要他的小木马,他说不行,这是雕给他弟弟的,他弟弟生病了住在医院里。我就不要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愿意给我了,说下带我去看他弟弟,我们可以一起玩。我就觉得我喜欢他,就拉着他去找阿爸,说要他做我的保镖。阿爸仔细
看了他便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阿爸问他,弟弟长什么样?他就拉着我说,就这样。阿爸又问,你愿意做他的哥哥,教导他,爱护他,保护他吗?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阿爸说,一个保镖把主人当做主人并不少见,但如果他愿意把主人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爱护,那才是最难得的。其实童桐的弟弟早就生病过世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每天坐在院子里给弟弟雕
木马来想象着终有一天还能见到他。阿爸后来说,这样的人感情丰富而内敛,一旦认定,将来一定会豁出命来保护你。他说对了。童桐到死都是因为我。”
乔樵用手指背摩挲着我的脸颊,他怕我又要开始流泪。可是我不会了。童桐没有死,他永远在我心里,就像他的弟弟一直在他心里一样。人只有在要遗忘了的时候才会觉得伤心。
“于是,接下来就是宋景誉来了,那才真是混乱的开始。”
“这个以后再讲吧。你今天身体不好,不累么?”他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对他笑:“今天难得嘛。我不想睡,就想跟你说话,想把我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不想听么?”
“我当然想。只是怕你累。既然这样,你就讲吧。”
“二伯出家之后,他家里留下一妻一儿。伯母后来改嫁了,二伯就把儿子送来给我们照顾。我阿爸对他始终有愧疚,便收养了宋景誉。那是童桐来了我家半年之后的事了。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只比我大三岁,比童桐小两岁。刚开始看着我们玩,就特别羡慕我,后来变成喜欢童桐。可是童桐不喜欢他,觉得他太爱耍心机,不像小孩子。童桐喜
欢那种纯粹弟弟的感觉,就好像我这样的,什么都不懂,他就什么都可以教我,还可以想带我去哪里玩就带我去哪里玩,我只会傻乎乎地跟着他跑。他适合当哥哥,喜欢照顾人。可是宋景誉就是喜欢他了,费尽心机讨好他,都毫无效果。两个人的‘积怨’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童桐要送到美国受训,我终于少了他的保护,于是宋景誉就找
人绑架了我,把我关在一个地下仓库里。那地方其实就在西苑旁不远的一栋别墅里,但就因为太近,反而让人找不到。我被在那里关了三个月。他们天天费尽心机折磨我,不给我饭吃,只给我一点点脏水喝,蒙上了我的眼睛,还每天拿针扎我。”
我说不下去了,乔樵抱紧我,用脸颊摩挲我的:“那一定很疼吧?”
我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说:“刚开始还好,你会觉得只是一根小针而已,没什么。可是到后来全身都被他们扎遍了,我的身体变得非常敏感,害怕任何疼痛的感觉。后来甚至发展到他们只要带着危险的气息接近,我就能立刻觉察。那真是非常恐怖的经历。”感觉危机时时在身边徘徊,连睡觉也无法安枕,失眠是常有的事。
“所以那颗子弹,不是你知道有人在那里伏击,而是全凭你的感觉。”他又叹了口气,“其实当时我也并不认定你的嫌疑,只因为资料外泄厉害,宋景棠已经开始怀疑,我才必须找个替罪羊。杀了你可以一举多得。”
“所以做卧底也常常会做坏事。”我不满地瞪他。”即使是警察还不一样知法犯法?”
“卧底时杀的一般都是罪有应得的坏人,即使他们不死于卧底,也会死于其它。黑社会本来就是玩命,每个进来的人都必须有这个觉悟。只不过既然做了卧底,就要当自己也是个黑道分子,否则怎么能避人耳目?我其实也做了很多坏事,想做不想做都要去做。甚至也杀过警察,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你为了保住自己,就要牺牲别人。”
是,你说过,你是那种如果死的时候能留全尸就已经是大运气的坏人。死了之后得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你说过的,你是个大坏人。
“我明白。”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笑我后来竟最想做的是拉你出来。我只看到你不适合,却没想过就算不适合,有的时候命运这种东西也不是凡人可以了解的。”
我也说不出话来,不管做了多久的黑道,你的心终究还是警察。兵兵贼贼,自古就难是一家。我们从开始就沿着各自的轨道行走,所以就算有过交集,最后必定还是会擦肩而过。
天注定,不能强求。
“那么后来呢?”乔樵也不想提不开心的事,于是又帮我转回来。
可惜这件事更没什么可开心的。“我被关住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我开始以为只是想绑票而已。可是时间太长了,他们也并没有让我跟家里通话来证明什么,我就起了疑心。有一天,宋景誉出现了。他为了避免嫌疑,本来很少出现的。那天他出现了,为了对我实施最狠毒的刑罚。他只开口说了两个字,我就认出他来了。实在是他的
声音太好认了。”
“我明白了,那天你们在说的就是这件事。”
“没错。他先让我轻微勃起,然后用一根寸长的钢针,从我的左睾丸穿进,穿过阴茎,再从右睾丸穿出……”我只是慢慢地讲,乔樵就已经听得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痛得死去活来,当场就发誓,我一定要他百倍偿还!我要他尝到每天都能看到想要的东西就在手边,可是永远也得不到的痛苦!我要他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活在诚惶诚恐的
煎熬里,我要他从精神上受到彻底的摧毁!所以我把童桐给了他。”
宋景誉的下场他都知道了,所以此刻只关心我的状况:“那你的那里……”
“废了。”我不敢看他,低低地垂着眼睛。”后来是童桐听到了消息,跑回来救出了我。可是我被折磨了太久,不仅患上了严重的胃病,而且精神受到了切的打击。”
因为宋景誉,我失去了一个男人正常的功能。医生说,这是心理性勃起功能障碍,药理难以治疗。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而是从此我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由衷的恐惧。我做噩梦,怕黑,怕陌生人,怕一切尖锐的声音,我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像蜗牛一样缩在并不安全的壳里,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无法正常地生活。
最后,我哭着对阿爸说:我不要当少爷了!我不想再做宋家的少爷了!很多人想来害我!阿爸,我求你!我求你!我每天都睡不着,好害怕!当你的儿子一点也不好,我痛死了,阿爸!痛死了呀!
阿爸心痛地摸着我的头:“阿天,生作我的儿子确实是你的不幸,可是宋家人不能这么没有出息。你不做我的儿子可以,但你依旧是宋家的一分子,要为宋家出力。你想做什么呢?”
我泪眼模糊地看看周围,看到了童桐,他担心又紧张地关心着我。于是我指着他说,我要和童桐在一起。我要他保护我。
好吧。阿爸最后说,那你就跟童桐去做保镖吧。只不过,你是宋家的保镖。每一个流着宋家血的人,都要为守住宋家而生而战!
说起来不过一两个小时,但这里面的爱恨情仇兜兜转转又岂是话语可以说得清的?还有这十年光阴,我一点点捱得过来,全都因为有童桐。
乔樵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着我,吻我安慰我,我便对他笑笑,吸一口气继续说:“宋景誉想让我变成废物,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人自然也没有资格成为家主。他不甘心只是被收养,他要顶替我。所以我便让他如愿了。而且童桐说在美国见到了宋景棠,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回来的。这两个人到时候会打得你死我活,我没必
要去掺一脚,还是躲在后面休养生息比较重要。”
“但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已经成了废物。所以那件事我谁都没说,包括阿爸,包括童桐。童桐要是知道,肯定会直接杀了宋景誉。那几个凌虐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就是他十八岁那吗?”
“我虽然没有听他提过,但时间上如此吻合,应该就是了。”
他知道我说起童桐就会难过,于是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小天,你受了太多委屈。”
“不会。我也得到了很多。”最最起码,身为陶天的我得到了你。
“让我看看你那里。”
“还是不要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果然没看,直接用手摸了上去。
“嗯……只是小一点的尺寸。”他摸了半天,最后说。
我一脚踢在他的脚踝上。
他痛呼一声,赶紧拿腿压住我的腿。“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正常的触觉当然有,”我白他,他的手还没挪开,“只是丧失了性功能。”
“从十三岁开始?那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过……”
“嗯。所以整个青春期我过得比较……清淡。不过这种事习惯了之后也没有太大的不便。我是觉得还……”
“我帮你试试。”
我来不及阻止,他就埋了头下去。结果弄了半天,我这边什么效果还没出现,他自己就顶不住了。
于是……
他舍不得再让我的伤口裂开,所以让我用手帮他。相比正常男性,我这方面的经验几乎等于零,动作笨拙又粗鲁,几都不小心弄痛了他,但他最后居然还是挺满意地射了。
“因为是你的手。”他又在我耳边吹气,我的耳朵又红了。
我的手里还残留着他的触感,那种灼热奇特的感觉,是我在自己身上没有体会过的。我这样的男人,根本不算男人吧?忽然,我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燃起了自卑。
乔樵说,明天还要继续帮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我点着头,先睡着了,等到他的呼吸均匀,我便睁开了眼睛。
轻轻拿开他的手,去客厅打了电话。
再回来爬进他怀里。
我在半夜里望着他熟睡的脸,忍不住用唇轻轻吻着他的。
这样的一天,对你来说满意了么?
算是个圆满的句号吧?
乔,一辈子能有这样一天,对我来说就是最美妙的历程了。
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再见。
还好衣服都烘干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穿好。
悄悄拿上所有的东西。
开门,等电梯,下楼。
凌晨五点,公寓大堂的值班保安看到我,惊诧之余打了声招呼。
我也回笑:早啊!g
车子已经等候在门外,我最后朝九楼的那扇窗子望了一眼。
只是想看最后一眼。可是――竟是亮着的!可是我明明记得已经把灯都关了。
大堂内的保安又露出一阵惊讶的神情,忽然望向楼梯间。
我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乍现,立刻冲向车子。
跑楼梯就能从九楼追下来,这是什么速度?他一定是在我没走多久就发现了。
车子刚刚发动,一个人影从大堂里冲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车,急忙朝我跑来。
“小天!小天!”他还穿着睡衣,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跳出来的,一路追来,边跑边叫。
停车场车多,车子需要掉个头。他便追上了,不停地拍我的车窗。
“小天!小天!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而别?小天――你回答我――”
我在车内对他缓缓地摇头,刚刚下来一吹冷风,只觉得头晕目眩。看到他这样,眼泪又开始不停地往下掉。
他在车外也眼眶泛红。不要命地不停地追着,不停地拍。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笑着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的乔樵。
“小天,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为什么扔下我?你不要我了吗?小天――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你不要这样!小天!”
我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捂起耳朵。
最后竟是阿爸看不下去,让司机停了车,下了车窗。
他追得辛苦,猛停下来只会不停地喘,眼睛还是直勾勾地望着我,完全视阿爸于无物。
“小天,你先下来,啊?乖,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可以慢慢说。小天……”他竟还能耐下性子慢慢哄我,惹得阿爸都看了我一眼,显然对他已经刮目相看。
阿爸狠狠地用拐杖敲了下车门,终于把他的吸引力转了方向。
“路警官,回去吧。且不说你们都是男人,就是你是兵,我们是贼,自古也是两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这样吗,小天?”他可怜兮兮地叫我,“因为这样你才不愿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是警察?”
我狠下心,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一直都不跟我说,你不喜欢我当警察。你今天还跟我说过,我穿制服很帅,我以为你是已经……”
阿爸又看不下去了:“路警官,既已摆明的事情,您又何必装摸作样?我们宋家变成今天这样,拜您所赐良多,所以阿天和你是不可能再有什么牵扯了。就此请回吧。开车。”
他本来看着我听阿爸说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等车一开,他又忽然醒过来,又追着车一路跑。现下已是大路边,阿爸说:“怎么这么慢?你要开车去追飞机吗?”
司机立刻箭一般地冲出去,把他远远甩在后头。
他大声地喊了句什么,撕心裂肺的,我已经听不到了。只哭得痛不欲生。
“阿天,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阿爸忽然严肃地说。
“是。”
“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要是一点都不舍呢?”
“那就无得,或是,无大得。”
我擦了擦眼泪鼻涕,想了一下,又问:“感情是大得还是小得?”
“对整个家族来说,个人感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么人才呢?”
阿爸果然神秘地笑了,拍拍我的手:“阿天,你果然又悟了。”
我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气的。
“是阿爸教导有方才是。”
我转身趴在车后,想最后看看他,可是已经看不见了,泪水像雨滴一样滑下来。
陶天,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要喜欢你了。
……再不可能也要喜欢。
记住你说过的。
――全文完――
后记
这篇文章的开头是在连载车站的时候(我还记得似乎是车站开始没多久,写到那两个人回家过寒假的时候一时兴起,便开了这篇),但写了两章之后又被丢在一旁。直到三色堇写完了,小亦同学说想看这篇,我才想起来,于是时隔近两年之后拿来补完。严格地说,时间短,写得很匆忙,写的时候也不够严谨,存在很多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漏洞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这篇贴得很心虚。
但这篇对我来说是个新的开始,让我从写文的倦怠期中找回了赶文的冲动。童桐死的时候我自己也边写边掉泪,乔樵抱着陶天说我受不了的时候也是。说实话这是我写作生涯中的第一,把自己给写哭了,我想这不是因为太累的关系(当时从零点写到下午点,整整16个小时写到最后连手指也在颤抖,完全是强弩之末)。而这种一气呵成的
感觉,不知道有没有完整地传达给大家?这的体验前所未有,尺度也是我自己的最高级别,让我忽然找到了一种“可以放开”的感动,也希望能够充分地传达给大家。很多人说我喜欢煽情。我觉得其实所谓的“煽”对我来说已经是种完全无意识的状态,即是那些打动了自己的东西自然而然就这么写出来了。如果说这是煽情,那么就是吧。
能够清晰地把自己的感受传达到读者那里,哪怕只有一点点,能让读者也感同身受,便是成功的“分享”。身为作者,应该感到高兴。但“煽情”这种“特长”并不值得标榜(总之都是些很狗血的东西),非要人流泪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那也从来不是我写作的目的。比起这个,我更希望能带给大家的是快乐而强烈的阅读快感。
乐曲中音符的跳跃形成不同的节奏,阅读也应该是这样。舒缓的开始,流畅地述说,激烈的高潮,让人意犹未尽的落幕。所以这我尝试作出一些改变,没有太多的心理活动,或许在大家看来很多地方只是一闪而过,但整体而言,这首“歌”简短而完整,我希望大家能喜欢。
刚才看到鼻涕同学(笑)的回帖,很感动。不过我所说的累并非写作(写作再累只要有人看有人支持都是不辛苦的),而是连载时对回帖的期待(没有回帖便表示想看的人不多,没有人看的文章读者应该只有自己了吧。那便失去了张贴的必要。)。与点击不成比例的回帖已经让我越来越失望,我不想一地在文后叫“给我回帖给我回帖,
否则我就不贴了!”顺便再打两个滚之类的,那太超出鄙人年纪允许的范围,也怕大家寒到感冒,大冬天的。当然,我很认真地反省过很多,觉得应该是自己写的东西让人家比较无话可说造成的。所以经过三色堇和这,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连载不再有吸引力的事实,所以以后应该不会再开连载了(巨坑《守君望》除外)。很谢谢一直以
来回帖的各位,几位大人都非常可爱,给了我很多很好的建议,我会在下面的写作中当作参考。
《保镖》将于2月份出版,有喜欢的同学能够捧个场在下将不胜感激。如果不买也没关系,我不会撤文,所有的文章都能在网上找到,所以希望大家尽量不要购买盗版书籍,谢谢!后篇在写中,不知何日能完成,叹息ing。
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追文同样是辛苦的,谢谢你们多日来的按时收看。
期末到了,愿可怜的考生们都能平安过关!
春节也要到了,愿大家都能快快乐乐,封包拿到手软!
总之愿大家都有个美好的27年!
鞠躬,再见。